我是李秀蘭,今年52。去年年底,身上徹底干凈了,醫生說是正常絕經。別人都說這下輕松了,可我總覺得心里頭被挖走了一塊,空蕩蕩的。年輕時候恨透了每月那幾天的不便,真到了這一天,才咂摸出點別的滋味——那好像不只是月經,是身體里一股熱熱鬧鬧的“活氣兒”,它一走,連日子都跟著褪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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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雪上加霜的是,前兩年,我家老頭子心梗,一句話沒留就走了。家里瞬間就涼了,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兒子在外地成家了,一年回來一兩次,電話里的問候熨不平夜里醒過來,面對滿屋子漆黑的恐懼。
去年冬天一場高燒,我癱在床上,想喝口水都得咬著牙一點一點往床邊挪。摸著滾燙的額頭,我第一次怕了,怕自己就這么悄沒聲地沒了。兒子打電話來,我壓著嗓子說“沒事”,掛了電話,眼淚把枕頭打濕一大片。老姐妹心疼我,勸:“秀蘭,再找個人吧,老了得有個照應。”
不是沒動過心,可一想自己:52了,絕經了,身材走了樣,皮膚松了垮,誰還要?再說,半路夫妻麻煩多,房子、票子、孩子,多少例子擺在眼前,最后鬧得雞飛狗跳。
轉機在今年春天,公園的長椅上。老張走過來,問能不能坐,收音機里咿咿呀呀唱著京劇。他頭發花白,背微駝,但眼睛亮,聲音厚實。一聊,住得不遠,就隔兩條街。都是孤雁,話就容易說到一塊兒去。
他知道我愛花,把他搗鼓的月季苗分給我;我曉得他胃不好,熬了小米粥、蒸了山藥糕給他帶去。他話不多,實在。有一次我買的菜袋子破了,土豆滾了一地,正狼狽,他蹲下來一個個撿起,回家拿了個結實的布袋子給我:“用這個,耐磨。”
感情是無聲無息爬上來的。我跟他交底,竹筒倒豆子:“我絕經了,老了,沒那方面想法了。退休金不多,就一套老破小。”心里打著鼓,等他反應。
他聽了,只是笑了笑,那笑容褶子很深,卻很暖和:“秀蘭,我找伴兒,圖的是屋里有個聲兒,冷了熱了有人知。咱們這歲數,心在一塊兒,比什么都強。錢嘛,夠吃夠穿就行。”
兒子也支持:“媽,有靠譜的人陪您,我放心。”
于是,我們就在一起了。沒扯證,沒擺席,請了最親的幾個人吃了頓飯,算是搭個伙。錢財各管各,開銷大致AA,誰手頭松快誰多出點,不細算。
剛開始是真不習慣。他睡覺打呼嚕,跟拉風箱似的,頭幾夜我睜眼到天亮。可奇怪,后來聽不到這呼嚕聲,我反而睡不踏實了,心里空落落的。我吃得淡,他愛辣,我們就各讓一步。他炒辣菜時,會先給我盛出不辣的那份;我也學著給他做辣子雞丁,看他吃得鼻尖冒汗,我心里頭也跟著熱乎。
老張心細。我有高血壓,他每天雷打不動給我量血壓,盯著我吃藥。晚上燒好洗腳水,說泡泡好睡覺。我忘性大,他就把要緊事寫在紙條上,貼在冰箱門。有一回我把自己鎖外頭了,急得跺腳,他撂下公園里下了一半的棋,小跑著回來,一邊開門一邊說:“慌啥,我這兒不是還有鑰匙嘛。”
最讓我認定他的,是那次半夜。我闌尾炎突然犯了,疼得蜷成一只蝦。他驚醒,一邊給我套衣服,一邊給我兒子打電話,然后一咬牙把我背起來就往醫院沖。60歲的人了,背著我,喘得像個破風箱,汗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在醫院,他跑上跑下,守著我寸步不離。醫生說,再晚點就危險了。我看著他在病床邊打盹兒的花白頭發,心里又酸又脹,想著:就是他了。
出院后,日子像溪水一樣,平平淡淡地流。我們一起買菜,他挑我提;一起遛彎,他走我隨。晚上,他看報,我織毛衣,偶爾說兩句閑話。也會拌嘴,他嫌我買花太多占地方,我嫌他臭襪子亂扔。可氣不過半小時,總是他先撓撓頭,嘿嘿一笑:“得,我的錯,下回改。”我心一軟,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嘮叨。
現在,搭伙快半年了。夜里,聽著他熟悉的呼嚕聲,我反而覺得無比踏實。那聲音告訴我,這屋里不再是我一個人。
有人問,不領證,沒保障,圖啥?對我們來說,那張紙,遠不及半夜遞過來的一杯溫水,生病時一個堅實的后背,以及每天醒來,知道有個人在身邊的安心。
絕經怎么了?老了又怎么了?幸福從來不是年輕人的特權。日子是過給自己的,冷暖自知。到了這個年紀,終于明白,最好的陪伴,不是轟轟烈烈,而是當我需要時,你就在手邊;當你回頭時,我也在身后。
現在的我,心里是滿的。臉上的笑,自己都能感覺出來,多了。往后的路還長,風雨肯定還有,但我不怕了。因為我知道,有個叫老張的老頭,會和我一起,慢慢走,慢慢老。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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