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閑來無事,說個有意思的故事。
話說有個叫張掌柜的,在北邊做了三年生意,腰里纏著一百兩銀子往家趕——這是什么概念?
相當于你在北上廣深996了三年,天天啃饅頭榨菜,好不容易攢夠了首付款,正準備回老家買房娶媳婦。
北風跟刀子似的刮在臉上,張掌柜縮著脖子,手揣在袖筒里,隔著棉襖摸那沉甸甸的銀子,心里頭跟喝了二鍋頭似的暖和。眼看快進臘月了,家家戶戶開始磨豆腐蒸饅頭,連空氣里都飄著年味兒。
他托同鄉給家里捎了口信,說這就動身。你猜家里啥反應?
媳婦正烙黑面餅呢,搟面杖「哐當」掉地上,眼淚珠子啪嗒啪嗒砸面盆里。小兒子拽著娘的衣角:「娘,爹回來能給俺買糖瓜不?」大兒子拍著胸脯:「等爹到家,俺要跟著去趕集!」
一家老小天天扒著門框往村口瞅,盼得脖子都快伸成長頸鹿了。
那時候可沒高鐵動車,張掌柜把銀子貼身纏好,裹緊打滿補丁的棉袍,一步一個腳印往南趕。腳下的路凍得梆硬,走起來咯吱咯吱響,他心里頭卻熱乎,就像揣了個暖寶寶。
白天趕路,晚上找間便宜的大車店,啃口干糧倒頭就睡,夢里全是媳婦孩子的笑臉。
問題來了:這一百兩銀子,能不能平安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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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這天晌午,日頭好不容易從云縫里鉆出來,給凍僵的大地撒了點暖意。
張掌柜走得口干舌燥,老遠看見前面土坡下圍了一群人,跟看直播似的嘰嘰喳喳。他湊過去一瞅,就聽見人群中間傳來姑娘的哭聲,那叫一個凄慘,聽得人鼻子發酸。
「這是咋了?」張掌柜拽了拽旁邊嗑瓜子的漢子。
漢子吐掉瓜子皮,撇撇嘴:「還能咋?爹死了沒錢埋,娘還躺炕上等著咽氣呢。」
說得那叫一個輕飄飄,好像跟他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張掌柜撥開人群,見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跪在地上,面前鋪著塊破席子,底下蓋著的想必就是她爹。姑娘穿件打滿補丁的藍布棉襖,頭發亂糟糟貼在凍青的臉上,眼睛哭成核桃,嘴角起了一串燎泡。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這年景誰不難」「造孽喲」——就是沒一個肯掏錢的。
這場景擱現在,就是朋友圈一堆人轉發輕松籌,點贊評論「加油」,真讓掏錢?對不起,已讀不回。
張掌柜蹲下身,聲音放得柔緩:「姑娘,你別哭,有難處跟大叔說說。」
姑娘抬起頭,眼里全是血絲,哭得更兇了:「大叔,俺爹前天沒了,家里窮得叮當響,連口薄皮棺材都買不起。俺娘發著高燒,連抓藥的錢都沒有……」
張掌柜心里頭堵得慌。他看了看腰間的錢袋,那可是三年的血汗錢,是給媳婦買年貨的,是給孩子扯新衣裳的,是一家人過年的指望。
可看著姑娘那雙絕望的眼睛,他重重嘆了口氣:「姑娘,別哭了,錢的事大叔幫你想辦法。」
他解開腰間的錢袋,數出二十兩銀子遞過去。
銀子沉甸甸的,姑娘的手一抖,眼淚啪嗒啪嗒掉在銀子上。她「噗通」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磕紅了:「大叔,您是俺家的救命恩人!俺認您當干爹吧!」
張掌柜本想拒絕,可看著姑娘真誠的眼神,實在抹不開面子,只好應了。他又從錢袋里摸出十兩銀子:「好孩子,這是干爹給你的見面禮,快給你娘抓藥,好好安葬你爹。」
姑娘千恩萬謝,非要拉張掌柜去家里坐坐。那屋子破敗得四面漏風,炕上躺著個面黃肌瘦的老太太,蓋著床打滿補丁的破棉被。
張掌柜坐了袋煙的功夫就告辭了,心里想著趕路。
他沒留意,身后有個戴瓜皮帽的老頭,對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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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又走了兩天,張掌柜的肚子餓得咕咕叫。
看見路邊有家掛著「迎客來」幌子的飯館,他掀開門簾就鉆了進去。店里沒幾桌客人,他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喊了聲:「掌柜的,來碗牛肉面,多擱辣子!」
店小二剛應聲,門外「嗖」地竄進來個姑娘,十七八歲的樣子,頭發披散著沾著草屑,衣服被扯得稀爛,臉上又是泥又是淚,「撲通」跪在張掌柜桌前:「大叔,救救俺!」
緊接著,一個滿臉橫肉的老太太拎著竹條追進來,嘴里罵罵咧咧:「小蹄子,跑啊!看我不打斷你的腿!」說著就去揪姑娘的頭發。
「住手!」張掌柜猛地站起來,「老人家,有話好好說,別動手打人。」
老太太把竹條往地上一跺,喘著粗氣:「她是我閨女,我教訓自家丫頭,你管得著嗎?」
「親生閨女能下這狠手?」張掌柜皺緊眉頭。
「非打死這個不聽話的不可!」老太太眼睛瞪得像銅鈴。
姑娘抱著張掌柜的腿哭:「大叔,俺不是她閨女,俺是被人販子賣給她的!俺家在李家莊,爹娘還等著俺回家呢!」
張掌柜這才明白過來,火氣「噌」地就上來了:「買賣人口可是傷天害理的事!你就積點德,放了這姑娘吧。」
老太太脖子一梗:「放她走?我花五十兩銀子買的,你給我五十兩,我就放!」
張掌柜摸了摸錢袋,心里頭犯嘀咕。這里面就剩五十兩了,本是帶回家過年的。媳婦還等著他買年貨呢,孩子們還盼著新衣裳呢,這要是全花光了,回家咋交代?
可看著姑娘那雙哀求的眼睛,想著她爹娘該多著急,他咬了咬牙:「五十兩就五十兩,我給!」
他把銀子全倒出來遞給老太太。老太太掂量著銀子笑了,撇撇嘴走了。
張掌柜對姑娘說:「孩子,別怕,大叔送你回家。」
姑娘「噗通」跪下磕頭:「大叔,您是俺的再生父母啊!」
巧的是,姑娘家正好順路。一路上,姑娘說她去鎮上趕集時被人販子捂住嘴拐走的,這幾個月天天盼著回家。
走了三天到了村子,姑娘的爹娘瘋了似的跑出來,抱著女兒哭得老淚縱橫。聽姑娘說完經過,老兩口「撲通」跪在張掌柜面前,磕得頭都抬不起來。
「快起來,這都是應該的。」張掌柜趕緊扶他們。
姑娘家窮得叮當響,土坯房里除了張破桌子,啥像樣東西都沒有。老兩口翻箱倒柜想找些東西感謝,急得直搓手。
張掌柜喝了碗紅薯粥就告辭了。
此時此刻,他懷里只剩幾兩碎銀子當盤纏,一百兩全沒了。
04
臘月二十三那天,張掌柜總算踩著積雪到了家。
村口幾個孩子在雪地里瘋跑,小兒子眼尖,大喊著「爹回來了」,幾個孩子像小炮彈似的撲過來,抱著他的腿又哭又笑。
媳婦從屋里跑出來,看見他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進了屋,炕是熱乎的,媳婦往灶膛添了把柴,張羅著要去割肉打酒。孩子們圍著鬧,要新衣帽、花炮仗、糖葫蘆。
張掌柜摸了摸懷里——空空如也,心里頭酸溜溜的。
媳婦把孩子哄出去,關上門低聲問:「當家的,咋回事?這幾年白干了?」
張掌柜嘆了口氣,把路上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媳婦沉默半天,說:「當家的,你做得對,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年咋過都行,一家人在一塊兒就好。」
話雖這么說,可孩子們天天念叨。小兒子因為沒糖吃哭了好幾回,張掌柜看著心里不是滋味。
這擱現代,就是你辛辛苦苦加班一年,年終獎全捐了,回家跟老婆孩子說「咱們今年吃泡面過年」——媳婦不跟你離婚算她修養好。
這天,他揣著僅剩的幾個銅板,往城里最大的當鋪「裕昌當」走去。
當鋪門臉氣派,黑漆大門上掛著金字牌匾,倆伙計站在門口點頭哈腰。張掌柜站在門口琢磨,渾身上下除了件洗得發白的棉袍,啥值錢東西都沒有。
「不行,今天說啥也不能空手回家。」他硬著頭皮走進去。
當鋪里暖烘烘的,一個穿皮襖的掌柜正撥著算盤,見他進來堆起笑:「客官,當點啥?」
張掌柜搓了搓凍僵的手,心一橫:「掌柜的,我當東西。」
「哦?您當啥?」掌柜眼睛亮了。
「我當我這天地良心,當二十兩銀子。」張掌柜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楚。
掌柜愣了愣,撲哧樂了:「客官,我在這行干了十幾年,當金銀珠寶的、當鍋碗瓢盆的都見過,就沒聽說過當良心的。這咋當啊?」
「就當個信用,過了年我有錢就來贖!」張掌柜急了。
掌柜擺手:「這事兒我做不了主,得問財東。」說著進了內宅。
過會兒,掌柜跟著個穿貂皮大衣的老者出來——正是那個戴瓜皮帽在路邊點頭的老頭!
老財東上下打量張掌柜,笑著問:「你要當天地良心?」
張掌柜點點頭,把難處簡單說了說。
老財東捋著山羊胡,沉吟片刻:「二十兩銀子不多,這良心我收了,寫當票,日后你來贖。」
掌柜一臉不解,可還是寫了當票,拿出二十兩銀子。
張掌柜千恩萬謝地拿著銀子回家,媳婦見了嚇一跳:「當家的,這銀子哪來的?偷的搶的?」
「我上當鋪當的。」
「咱家啥都沒有,你當的啥?」
「我當的天地良心。」
媳婦一聽就哭了:「當家的,這銀子不能花!過了年沒錢贖,你不就成沒良心的人了?趕緊送回去,五天內沒利息,年過得踏實。」
張掌柜覺得在理。他連夜揣著銀子和當票趕回當鋪。
老財東和掌柜都在,他紅著臉說:「掌柜的,財東老爺,我贖當。」
老財東愣了:「咋這么快就贖?」
「剛才糊涂了,回家越想越后悔。人窮不能窮良心啊,我怕日后沒錢贖,喪了良心就不是人了。」張掌柜嘆著氣。
老財東眼睛一亮:「你說得在理。看你是實在人,咋把日子過成這樣?」
張掌柜把路上救人的事全說了。
老財東聽完拍著大腿:「好!你這人心腸好,現在難找嘍。這樣吧,過了年別去北邊了,我這當鋪缺個掌柜,你來幫我打理。這二十兩算提前給的工錢,過了年就上工。」
說著把銀子塞回給他,當場撕了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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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張掌柜又驚又喜,千恩萬謝回了家。
媳婦聽了樂得合不攏嘴,趕緊割肉打酒,給孩子扯了塊花布做新衣裳。除夕夜,一家人圍著炕桌吃餃子,孩子們拿著糖瓜笑得合不攏嘴。
張掌柜覺得這是過得最踏實的一個年。
初六那天,當鋪開市。老財東要帶家人去南方省親,臨走前囑咐張掌柜:「鋪子交給你了。開市第一天,不論誰來當啥都接,價錢高低別計較,圖個吉利。」
張掌柜滿口答應,帶著伙計放了鞭炮。
剛把鋪子門打開,就見四個壯漢抬著口薄皮棺材過來,「哐當」放在柜臺前。為首的漢子叉著腰喊:「掌柜的,當東西!」
張掌柜嚇了一跳:「幾位,當啥?」
「當我爹!」漢子指了指棺材,「尸首沒處放,先當在你這兒,過后再來贖。」
伙計們都看傻了,大眼瞪小眼。
這事兒擱現在,就是你剛當上店長第一天,有人抬著個骨灰盒來你店里說要寄存,你收不收?
張掌柜心里也打鼓,他年前當良心就夠新鮮了,這還有當死爹的?可老財東囑咐過啥都得接,說不定這里有啥說道。
「你們想當多少?」張掌柜硬著頭皮問。
「五百兩!」漢子獅子大開口。
「這也太多了……」張掌柜剛要還價,另一個漢子嚷嚷:「這是俺親爹,五百兩還多?」
張掌柜沒轍,只好開了當票,付了五百兩銀子。
那伙人拿著銀子揚長而去,留下口棺材在當鋪中央。張掌柜讓伙計把棺材抬到后院倉庫,安排人看管,怕被狗啃了耗子咬了,日后人家來贖不好交代。
白天還好說,晚上沒人敢去倉庫,只好安排倆伙計輪班。伙計們背地里把張掌柜罵了個遍,誰也不愿意守著口棺材過夜。
好不容易熬了一個月,老財東回來了,伙計們合伙把張掌柜告了一狀。
老財東聽了直嘆氣:「我讓你啥都接,也沒讓你接尸首啊!這銀子還不如扔大街上,省得操這份心。天越來越熱,尸首該發臭了。」
又挺了一個月,還是沒人來贖當。
老財東把張掌柜叫來說:「我這買賣不大,用不了這么多人,你先回家吧,日后用人再請你。」
這話再明白不過——你被開除了。
06
張掌柜能說啥?只好卷鋪蓋走人。
臨走時,老財東說:「你這幾個月的工錢,我給五百兩。沒現錢,你把那尸首抬走吧,啥時候人家來贖,五百兩就返給你。」
張掌柜打掉牙往肚里咽,誰讓自己當初接了這當呢?
他雇了輛大車,把棺材拉回了家。媳婦見了直哭:「當家的,這叫啥事啊?忙活幾個月,弄具尸首回來!」
孩子嚇得躲在娘身后,不敢看。張掌柜嘆著氣,把北炕的席子卷起來,將棺材立在灶間墻角。
打那以后,媳婦做飯都得拉著他陪著,總覺得頭皮發麻。
日子一天天過去,還是沒人來贖當。張掌柜心里急啊,這五百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真要砸手里可咋辦?
這天夜里,轉機來了。
媳婦起夜去灶間拿東西,剛進門就尖叫起來:「當家的!不好了!棺材……棺材發光了!」
張掌柜趕緊披衣裳跑過去,只見灶間里亮堂堂的,那口棺材渾身冒著金光,把墻角都照亮了。
他壯著膽子走過去,掀開棺材蓋一看——里面哪是什么尸首,分明是個金燦燦的金人,后背還刻著四個大字:天地良心!
兩口子愣了半天,媳婦掐了他一把:「當家的,這不是做夢吧?」
「不像。」張掌柜定了定神,「這金人得值老錢了,咱得給當鋪送回去。」
「可老財東把你趕出來了……」媳婦有點舍不得。
「那也得送。」張掌柜斬釘截鐵,「咱做人得講良心,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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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第二天一早,張掌柜雇了輛大車,拉著金人去了當鋪。
老財東正在算賬,見他拉著個金人進來,嚇了一跳:「你這是……」
張掌柜把經過說了,指著金人后背:「您看,這上面刻著天地良心呢。」
老財東摸著金人,半天沒說話,突然嘆了口氣:「唉,我活了大半輩子,總算明白了。這財啊,還得有德配位才能守得住。這金人是你的,你受得起。」
「那可不行,這是從當鋪的當品變的……」張掌柜急了。
「我說你受得起就受得起。」老財東拍著他的肩膀,「當初我讓你接這當,就是想試試你的心。這尸首是我讓人扮的,本想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良心,沒想到老天都幫你。你留下吧,這是你應得的。」
張掌柜還想推辭,老財東把他按住:「別推了。你要是不嫌棄,還來當鋪當掌柜,咱合伙干,保準能發家。」
后來,張掌柜真的留在了當鋪,和老財東合伙做生意。他為人實在,做生意講良心,當鋪的生意越來越紅火。
張掌柜用那金人換了銀子,蓋了新房,買了地,卻從沒忘了幫襯窮人。誰家有難處來找他,他總是盡力幫忙,就像當初幫那兩個姑娘一樣。
村里人都說,張掌柜這是好人有好報。
而張掌柜常對人說:「人這一輩子,啥都能當,就是不能當良心。只要良心在,日子總有盼頭。」
這話傳到現在,還在那一帶流傳著呢。
說起來,這故事聽著像童話,可細想想——在這個處處講利益最大化的時代,良心到底值幾個錢?
有人說,講良心會吃虧。張掌柜要是不救那兩個姑娘,一百兩銀子早就到家了,孩子也有新衣裳穿,媳婦也能過個好年。
可你再看看,最后誰吃虧了?
那些見死不救的看客,那個販賣人口的老太太,那些背地里罵張掌柜傻的伙計——他們守住了銀子,可丟了做人的底線。
張掌柜守住了良心,最后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非得給他個金人。
這不是迷信,這是最樸素的道理:德行配得上財富,你的格局決定你能走多遠。
你看那些做生意的,剛開始占小便宜的往往走不長遠,真正能做大的,都是講信用、有良心的。
所以啊,下次你在利益面前猶豫的時候,想想張掌柜。
良心這玩意兒,當了就贖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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