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晉斌：美國降息呼聲過高，并非是市場完全友善信號

編者按：12月11日，美聯儲宣布降息25個基點，這也是其今年以來第三次祭出降息舉措。值得注意的是，此前美國國內的降息呼聲雖一度高漲，但并非是市場完全友善信號。近日，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原常務副書記、全球領導力學院學術委員會委員王晉斌在“中國宏觀經濟論壇CMF”微信公眾號發文指出，不論是目前的PCE哪一種通脹率指標來看，美聯儲在明年應不具備大幅度降息的通脹條件，除非出現勞動力市場的非線性惡化或政治干預強制性降息。現將文章發布如下： （全文約2700字，預計閱讀時間7分鐘）

降息呼聲過高，會逐步被市場定價，能否有好效果，關鍵在于能否引導長期通脹預期下行，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降息預期拉得太滿，并非是市場完全友善信號。

今年以來，美聯儲在9-10月份分別降息25個基點。美國經濟分析局（BEA）在12月5日公布9月份的通脹率（PCE）數據后，市場預期12月份降息的概率大增。9月份PCE和核心PCE通脹率同比分別上漲2.79%和2.83%。

從PCE同比增長率來看，2025年4月份以來一直是擴大的。從4月份的同比2.28%一直上升至9月份的2.79%，核心PCE也從4月份的同比2.61%上升至8月份的2.90%，9月份輕微下行至2.83%（圖1）。正是由于核心PCE這一輕微的下行，在失業率從6月份的4.1%上升至9月份的4.4%背景下，市場再次大幅度提高了對12月9日至10日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降息25個基點的預期。

▲圖1 美國經濟中的通脹率與失業率（%） 數據來源：BEA和BLS

12月份降息預期大增的原因，概括起來就是一句話：對勞動力市場下行的擔憂大于對通脹的擔憂。

從這一輪通脹和就業之間的平衡關系來看，2023年11月份之后，PCE表達的通脹率降至3%以下，PCE通脹的韌性足夠強。2024年5月核心PCE表達的通脹率降至3%以下，失業率達到4%。美聯儲就開始面臨通脹與就業之間的權衡，試圖平衡好通脹與就業的關系。

從2025年以來，核心PCE同比增長率變化很小。1-9月份月度均值2.8%，方差僅為0.12%。因此，核心PCE同比增速基本可以視為穩定，但失業率在波動中從1月份的4.0%上升至9月份的4.4%，高于美國經濟中的長期失業率4.2%。

失業率與通脹率的非對稱變化，導致美聯儲再次將貨幣政策轉向就業優先。尤其是，遏制美國勞動力市場“非線性惡化”風險上升，成為美聯儲貨幣政策的優先考量。從2025年9月17日美聯儲公布的《經濟預測摘要》數據來看，2025年聯邦基金利率中值3.6%，現在基本維持在略低于3.9%的水平（3.75%-4.00%區間），確實有25個基點的降息空間。

我們需要關注一個問題：對美國降息呼聲過高，并非是市場完全友善信號。

首先，美聯儲貨幣政策的獨立性會受到市場更多質疑，這會推高市場風險溢價。降息是特朗普上任以來的一貫主張，最好是大幅度降息。從下一屆美聯儲主席人事安排來看，不主張大幅度降息的候選人難以獲得特朗普的提名。

其次，2026年11月初美國將舉行中期選舉，經濟狀況成為共和黨中期選舉能否擊敗民主黨的重要因素。2026年5月中旬新任美聯儲主席上任后，如果采取激進降息，在關稅政策推高進口價格，或消費者支出不出現疲軟的狀態下，通脹的反彈是自然的結果，降息周期中的貨幣政策路徑存在被迫重新選擇的風險。

再次，從美國“超級核心通脹率”來看，剔除住房的核心服務業通脹率（PCE）的在9月份同比達到3.3%，2025年以來環比增速基本保持在0.3%，同比增速保持在3.1%及以上。

最后，美聯儲9月份的《經濟預測摘要》中預計2026年聯邦基金利率中值為3.4%。

因此，不論是目前的PCE哪一種通脹率指標來看，美聯儲在明年應不具備大幅度降息的通脹條件。

兩種情況除外：第一、勞動力市場出現了非線性惡化；第二、政治干預強制性降息。

對于第一種情況，最需要關注的是人工智能（AI）對就業結構的影響，以及對失業率的影響。對于第二種情況，相信在明確的通脹壓力下，美聯儲也不會違背美國國會授予的最大化就業和穩價穩定的使命。

降息呼聲過高，會逐步被市場定價，能否有好效果，關鍵在于能否引導長期通脹預期下行。問題在于：長期通脹預期更多應該是市場微觀主體形成。2021年以來，美國10年期保本國債隱含的通脹率從未低于2%，目前仍保持在2.26%左右（2022年4月21日達到最大值3.02%），11月底以來，長期通脹預期還有所上行。

降息呼聲過高，必須密切關注這種呼聲對長期通脹預期的變化。如果不能導致長期通脹預期下行，長期債券市場收益率下行的幅度將遠小于降息的幅度，甚至會出現反彈，降息對長期消費、融資和投資的激勵作用不會太顯著，貨幣政策傳遞效率不足。目前十年期美債的收益率仍然高于4.1%就是例證。

因此，美國降息呼聲過高，并非是市場完全友善信號。并非是市場完全友善信號體現兩個方面：（1）政策性利率下行，短期利率下行，但長期利率下行的幅度不足，甚至反彈；（2）降息呼聲過高，預期拉得太滿，一旦大幅度降息，通脹反彈將導致穩定物價的貨幣政策失敗，貨幣政策被迫重新選擇路徑，再次引發資產市場的不合意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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