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童年的動畫片里,藏著我們最初的好奇心。那些看似夸張的情節,其實常常連著真實世界的自然規律與科學原理。《童年動畫大科普》系列,帶你重新審視這些陪伴過我們的經典角色:哪些設定源自真實生物學?哪些橋段背后藏著物理、生態或認知科學?當我們回望童年,會發現科學從不枯燥,它一直潛伏在動畫的縫隙里,等你再次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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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瘋狂動物城》(Zootopia)海報
《瘋狂動物城2》上映后,不少觀眾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無論故事走到哪里,我們還是會心甘情愿地跟著這些動物一起緊張、一起歡笑。當我們再次看到朱迪警官那雙標志性的大耳朵,看到尼克那副漫不經心卻又魅力十足的壞笑,一種久違的熟悉感瞬間涌上心頭。
距離第一部上映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為什么這兩個動畫角色依然能輕易撩撥我們的心弦?為什么當我們在大銀幕上看到這些毛茸茸的家伙穿梭在城市里,會感到一種比看真人電影還要強烈的親切感?為什么我們的大腦天生就對這些“擬人化動物”毫無抵抗力?答案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復雜——這不僅僅是迪士尼的動畫技術有多牛,而是因為人類大腦深處,潛藏著兩套比文明更古老的機制。
你的多巴胺,被“可愛”精準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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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瘋狂動物城》(Zootopia)劇照
首先,讓我們來聊聊那個讓你看電影時忍不住嘴角上揚的源頭。
在動畫里,狐貍可以擁有狡黠的微笑,犀牛也能露出靦腆的神情,大象甚至會可愛到讓你忘記它的體型。這一切,都要歸功于一個生物學概念——“嬰兒圖式”(Baby Sche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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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嬰兒臉型示例。
圖片來源:M.L. Glocker, et al, 2009
1943 年,諾貝爾獎得主、動物行為學家康拉德·洛倫茲(Konrad Lorenz)首次提出這一概念。他發現:只要看到大腦袋、大眼睛、短四肢、圓臉龐的特征,人類大腦就會自動亮起紅燈般地啟動“照顧系統”。這是進化留給我們的保護機制,確保人類會對嬰兒產生強烈的親近與呵護欲。
《瘋狂動物城》的角色設計正踩中了這個機制的全部要點。為了讓觀眾對動物產生好感,制作團隊弱化了動物真實的威脅感,將它們的體態和表情調整得更圓潤、柔和、有可視情緒。即使是通常會讓人保持距離的大型動物,如犀牛、北極熊,在電影中也變得可愛、干凈、具有親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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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瘋狂動物城》(Zootopia)劇照
仔細觀察電影里的朱迪,你會發現她的身體比例經過了精心的藝術加工。現實中的兔子眼睛雖然大,但在臉部的占比遠沒有電影里那么突出。動畫師將朱迪的瞳孔放大了數倍,把她的臉型修飾得圓潤飽滿,縮短了她的吻部長度。甚至包括那個其實有點狡猾的尼克狐,也被磨平了真實狐貍尖銳的棱角,變得更加柔和親切。
擬人化沖動:我們大腦里的“理解翻譯機”
但“可愛”只是第一步,要讓觀眾真正投入情緒,還需要另一種更底層的認知習慣:擬人化傾向(Anthropomorphism)。人類這種習慣并不是從動畫片開始的,而是從幾十萬年前的叢林里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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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七千年的擬人“卵石”雕塑
圖片來源: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in NYC
如果你還是原始人,正走過一片靜得出奇的森林。突然,旁邊的草叢輕輕晃了一下。你的大腦會在瞬間給出兩個解釋:要么,那只是風;要么,有一只老虎正盯著你。問題是,判斷成“風”但實際上是老虎,你付出的代價是生命;判斷成“老虎”但實際上是風,你不過是虛驚一場。
為了在這種高風險環境中存活下來,人類的進化最終傾向于一種“寧可信其有”的策略:只要有一絲不確定,我們就會自動假設背后有“意圖”和“動機”
它會讓我們在面對任何不明來源的動作、聲音、反應時,下意識把它看成“某個有目的的存在”發出的信號。久而久之,我們的大腦就被訓練成了一個“擬人化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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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網絡
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看見一只動物、一棵樹、一臺機器人,甚至僅僅一團奇怪的影子,都能自然地將其當成一個“可能在想什么的人”。我們把世界擬人化,是為了更快地理解周圍的環境,從而建立一種掌控感。
《瘋狂動物城》為這種本能提供了一個完美的舞臺。當電影賦予了動物人類的微表情、語言和社會關系后,我們的大腦迅速啟動了“翻譯模式”。我們不再把尼克看作一只生物學上的赤狐,而是通過他的眼神、聳肩和壞笑,直接讀取到了他的內心:這是一個被社會誤解太久、用玩世不恭來偽裝自我的受傷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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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瘋狂動物城》(Zootopia)劇照
一旦動物擁有了夢想、委屈、勇氣、恐懼這些高級情緒,物種的界限就消失了。我們不再看一只水獺,而是在看一個拼命尋找失蹤丈夫的無助妻子;我們不再看一只綿羊,而是在看一個長期被上司霸凌、最終走上歧途的職場邊緣人。
這種機制讓觀眾在潛意識里完成了一次奇妙的轉換:我們明明在看動物,卻覺得比看真人電影更懂它們。
安全距離下的真實共鳴
如果只有可愛,電影會變成童話;如果只有擬人化,它會變得沉重。《瘋狂動物城》最聰明的地方,就是把這兩種機制壓到同一個點上:用動物弱化現實的棱角,用情緒承載敘事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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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瘋狂動物城》(Zootopia)劇照
偏見、恐懼、社會分層、刻板印象,本該是沉重的議題。但當這些問題發生在“兔子與狐貍”“食草動物與食肉動物”之間時,沖突被重新配置成一種更容易接受的形式。
我們愿意看見它們激烈爭吵,卻不會像看真人沖突那樣感到壓迫;我們愿意面對它們的矛盾,卻不會像面對現實新聞那樣感到疲憊。
影片在兩層結構上同時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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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瘋狂動物城》(Zootopia)劇照
動物屬性讓角色易識別——兔子勤奮、狐貍狡黠、獅子威嚴、綿羊不起眼……這些“物種刻板印象”讓觀眾只需一瞥就知道角色的社會位置;人類情緒讓角色更復雜——朱迪的理想主義、尼克的自我保護、爬行動物群體的焦慮、捕食者群體的委屈……這些情緒又超越物種本身,使得角色有血有肉。
于是,觀眾一邊知道“這是在講動物”,一邊又忘記“它們不是人”。這種設計使電影能在輕松愉快和深入現實之間來回切換,讓每個人都能以舒適的距離接近復雜的社會議題。
動物的皮囊,人類的靈魂
回到最初的問題:為什么我們愛看擬人化動物?
或許是因為,在這個日益復雜的人類世界里,我們渴望一種更純粹、更直觀的交流方式。動物賦予了角色鮮明的標簽,讓一切看起來簡單易懂;而擬人化的情感賦予了角色靈魂,讓故事變得厚重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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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瘋狂動物城》(Zootopia)劇照
我們喜歡的從來不是會說話的狐貍,而是那個哪怕滿身缺點、卻依然在偏見中掙扎求存、渴望被理解的我們自己。
《瘋狂動物城》不是一座動物的城市,它是一面鏡子。當我們看著朱迪和尼克在夕陽下的警車里相視一笑時,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跨越物種的友誼,更是人類對于理解與包容最美好的向往。這就是科學賦予童話的意義——用進化的本能,去治愈文明的孤獨。
作者:楊雨鑫
審核:劉健 天津市科普作家協會理事 副教授 科學文藝評論家
本文在科普新媒體平臺“蝌蚪五線譜”刊發,經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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