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明和尚度柳翠
主題成組花錢初探
在中古花錢中,有一組十分奇特的花錢組錢,主題應(yīng)該就是月明和尚度柳翠。
其中之一為王帆兄所藏,我們姑且稱為柳翠版。
正面左側(cè)為一少年,右邊為渾身裝飾,坐于蓮座上的柳翠,穿上香花供養(yǎng)。背面為一對供養(yǎng)之香花瓶子。背面為一對香花供養(yǎng)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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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之二為周璽兄所藏,我們姑且稱之為月明版。
正面穿右為帶頭光的和尚,左側(cè)為拱手禮敬的童子,站于蓮座之上,穿上同樣是供養(yǎng)香花。背面則是帶框的一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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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來饒有興趣地闡述一下這一組特別的花錢:
1、成組同類
1、這兩枚花錢,風(fēng)格一致,布局一致,要素也十分契合。
2、在布局上,正面都是穿右主尊,形象尊大,穿左為次要人物,形象略小,顯示尊卑。
3、兩枚花錢都存在造型完全一樣的花瓶要素。
4、兩枚花錢上,主尊都掛念珠;
5、女尊座位蓮花座,在男尊花錢上,穿左童子也是腳下蓮花座,
這樣的驚人的類似,在中古花錢中非常罕見,而類似風(fēng)格的畫前,目前也只見此兩錢,所以,將他們稱為一對,當(dāng)應(yīng)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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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假設(shè)這是一對成組花錢,其內(nèi)涵主題又如何推導(dǎo)呢?
從畫面結(jié)構(gòu)看,主要就是四人,兩大兩小,核心主尊就是位于穿右的兩個大型人物,一個是和尚,一個是婦人,宋元時期,和尚婦人的對應(yīng)文化角色,比較顯性的,鄙人第一眼第一個聯(lián)想到的,就是耍和尚范疇。那么,這一對和尚婦人,到底是耍和尚呢,還是大頭和尚與麻婆子,還是月明和尚與柳翠呢?細節(jié)的支持依據(jù)又是如何推導(dǎo)的呢?
2、從童子竹馬談社火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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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長干行》有竹馬的描繪:“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從此“青梅竹馬”成為兩小無猜的代名詞。
石超兄曾經(jīng)對竹馬做過豐富的系統(tǒng)梳理,參見:石超《鳩車竹馬兒童市——中國古代兒童的兩種玩具》
大體來說,從藝術(shù)圖像來說,早期竹馬沒有固定的形象,只是用一根竹子來代替。這在敦煌佛爺灣魏晉壁畫墓以及敦煌莫高窟的壁畫中有所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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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子愷繪畫 兒童騎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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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時期的敦煌第9窟壁畫在供養(yǎng)人行列中繪制有童子竹馬游戲畫面。童子 左手握牢斜伸胯下的一條彎曲的竹竿,右手執(zhí)帶竹葉的竹梢作為馬鞭。壁畫反映出唐代兒童騎乘玩耍的竹馬也僅是簡單的竹棍而已“。
宋以后的繪畫中,竹馬才逐漸表現(xiàn)為馬頭加桿子再加上輪子。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收藏的金代磁州窯童子騎竹馬紋瓷枕枕面上的竹馬即是如是。
“宋元時期,竹馬在戲曲演出中得到廣泛地運用。曲牌中有《竹馬兒》、《番竹馬》等曲,元雜劇中竹馬更是以戰(zhàn)爭為題材的戲劇所不可缺少的道具。如《霍光鬼諫》、《追韓信》等劇中,常常見到“踏竹馬上”、“騎竹馬上”等舞臺提示。有學(xué)者認為元代雜劇中的竹馬,可能也是一根竹竿。”
可見,光竹竿的竹馬與馬頭竹馬,既有時間的演變坐標(biāo),也有不同的發(fā)展路徑。可以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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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代磁州窯童子騎竹馬紋瓷枕 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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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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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兒童騎竹馬形象 泉州開元寺鎮(zhèn)國塔塔基 鄧彬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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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竹馬之交巧色玉摩睺羅 無極齋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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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從對錢中的柳翠版花錢看,穿左側(cè)的童子就是在做竹馬游戲。竹馬不僅被他雙手所持,而且穿襠而過,而且他玩耍的,正是沒有馬頭,沒有輪子的早期簡易竹馬。
那么,竹馬在本花錢中有什么含義呢?有。因為宋金社火表演中,竹馬就是與耍和尚、麻婆子等并列的重要表演要素。
南宋周密《武林舊事》卷二“舞隊”條記述了“舞隊”七十余種,其中就赫然有:麻婆子、男女竹馬、耍和尚。還說,“其品甚伙,不可悉數(shù)。首飾衣裝,相矜侈靡,珠翠錦綺,眩耀華麗,如傀儡、杵歌、竹馬之類,多至十余隊。”
另外,《水滸全傳》第六十六回描寫大名府元宵燈會被梁山好漢火燒后的情形,其中提到了燈會中表演《耍和尚》的情景:“后巷清音,盡丟壞龍笙鳳管。班毛老子,猖狂燎盡白髭須;綠發(fā)兒郎,奔走不收華蓋傘。耍和尚燒得頭焦額爛,麻婆子趕得屁滾尿流。踏竹馬的暗中刀槍,舞鮑老的難免刃槊。”
在水滸中描述北京大名府元宵大火慘狀的時候,對于社火百戲的傷害使用了一系列的排比,第三就是說的耍和尚與麻婆子,第四說的是竹馬與鮑老。可見,作者眼中,不僅耍和尚與麻婆子已經(jīng)成為了對稱關(guān)系。而且耍和尚與竹馬、婦人的關(guān)系更加核心,更加緊密。
而本組花錢中,兩個主尊中,一個是和尚,一個是婦女,兩個配角中,一個是竹馬,一個是禮敬,也就是說,成組花錢中的四個人物,有三個符合水滸中社火表演角色所對列的四個角色中的三個,分別是和尚、婦人與竹馬,這樣的巧合,豈能等閑視之?
可見,宋金社火中,非但竹馬與耍和尚、麻婆子并列,而且竹馬也是一種非常重要的呈現(xiàn)方式。所以,竹馬假設(shè)與嬰戲在一起,你固然可以理解為嬰戲玩耍之系列,但是竹馬現(xiàn)在沒有與嬰戲并列,而是與裝飾隆重的女子在一起,與和尚主尊成為對應(yīng)組合,則此竹馬大致應(yīng)該就是社火表演的耍和尚范疇。
可見,本組花錢,大概率就是社火主題花錢無疑。
3、成組花錢中主尊是耍和尚與麻婆子嗎?
既然我們從成組花錢中的童子竹馬,與和尚婦人的組合關(guān)聯(lián),推演出了花錢系列的大致社火主題,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成組花錢中,主尊固然有婦人與和尚,他們與竹馬形成了宋元文本中頻頻可見且緊密并列的社火表演核心要素,那么所以第一,就不是單純的耍和尚,笑和尚,光頭和尚的單角出演,第二,那么,他們是不是宋代流行的耍和尚和麻婆子呢?
在探討之前,我們要關(guān)注在本組花錢上存在的兩大重要的推論障礙,其一,就是,和尚的頭光。其二,就是婆子的蓮花座。
和尚的頭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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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月版本花錢畫面上,和尚是主尊無疑,而且他具有頭光,所以具有佛的神性含義,絕非是普通的世俗和尚,加上穿左的童子站在蓮花座上,在向和尚禮佛,更加作證右側(cè)主尊的尊貴性。
在如此莊重的氛圍中,右側(cè)和尚,已經(jīng)毫無可能,成為宋元時期那個通過搞笑滑稽,來取悅市井小民的耍和尚角色,更遑論在耍和尚與麻婆子表演中可能存在的輕薄浮浪色彩了。
那么,這個帶有神性的高僧,又是什么含義呢?
婦人的蓮花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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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在柳翠版花錢上,主尊是一個裝飾繁復(fù)的婦人,由于本花錢本身的線條制作不走細膩路線,整體比較粗獷,所以這個婦人到底是在呈現(xiàn)一個粗陋的丑婆子,還是在呈現(xiàn)一個美人,其實也不好去分辨,但是,這個盛裝婦人卻有兩個重要特征,第一,她和另一錢中的和尚一樣,都掛有念珠,第二,她坐在蓮花座上。
可見,本錢,以及對錢組合中,都非常強烈地體現(xiàn)出佛教文化的價值趨向。而一旦婦人具有佛教文化的規(guī)定性,那么,就既不可能是與和尚進行調(diào)笑輕浪的麻婆子,也不大可能是市井表演中的和尚戲妓中追求男女調(diào)情的妓女情態(tài)了。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推測,雖然這兩個成組花錢,大致是社火主題,但是卻不是市井表演中的耍和尚與麻婆子。那么他們分別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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