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出走的第八年,我和媽媽在法庭相遇。
她是原告的家屬兼律師,而我,是被告。
開庭前,她冷視我:
“你當年跟著那個人渣走時就該想到,報應早晚要來。”
我卻沒回應,只是調整了下右腿的姿勢。
義肢連接處發出輕微的機械聲。
她紅了眼,狠狠將證據摔在桌上:“果然是強奸犯的種,只能爛在被告席上!”
我抬起眼,平靜地望向她。
是了,我早應該死在被她鎖在桑拿房的那天。
八年前她沒能殺死我這個污點,今天可以如愿了。
“被告人周世暉,關于你參與販賣人口,以及綁架宋雨萱一事,你可認罪?”
法官的聲音響起。
不等我回答,被告席上的父親已經開始喊冤:
“法官大人!冤枉啊!我兒子周世暉就是去看看親妹妹,怎么就能算綁架呢?”
他歪過頭看向媽媽,目光帶著令人作嘔的猥瑣。
“阿慧,咱們好歹夫妻一場,有過情分,你忍心親手把我送進去嗎?”
一瞬間,所有人嘩然!
任誰也想不到,律政界令人聞風喪膽的鐵娘子宋律師,竟和人販子有過一段過往……
“你混蛋!”
媽媽猛地站起身,臉色煞白。
那雙盯著父親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法官嚴厲警告了父親,下一秒,目光投向了我。
“被告人周世暉,你父親的陳述,是否屬實?”
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我低下頭,看了一眼腕表。
時間,還沒到。
于是我抬起頭,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屬實。”
“你!”
媽媽錯愕的看著我,目光逐漸從驚詫變得冰冷。
我卻沒有再開口,沉默面對所有人的謾罵和指點。
休庭的鈴聲響起,我和父親被分別帶進了休息間。
媽媽幾乎是立刻起身跟上。
我知道,她不會就這么算了。
果然,沒過多久,門被“嘭“地一聲推開,媽媽冷著臉站在門口。
“周世暉,你真是得那個人渣的真傳!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下得去手!”
我只是沉默坐在那里,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見我不說話,媽媽走近了些,聲音帶著嘶啞和顫抖。
“如果你還算是個人,就把事實的真相說出來,讓那個人渣付出代價。否則,我不介意親手把給你的這條命,取回來。”
我終于轉過頭,看向媽媽。
她雙目通紅,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我沒有懷疑她在嚇唬我。
畢竟,她八年前就殺過我一次了。
“還沒到時候,我不會認罪的。”
我摩挲了一下手上的腕表,淡淡地開口。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媽媽最后的理智。
“啪——!”
清脆的耳光聲炸響。
我的左臉瞬間涌起火辣辣的刺痛。
媽媽的手還懸在半空。
她眼底猩紅,像是要滴出血來。
“周世暉,我要殺了你!”
媽媽尖叫著撲上來,被沖進來的兩名獄警及時攔住。
掙扎無果后,媽媽終于冷靜下來。
她惡狠狠的盯著我,臨走之前,冷聲開口:
“我一定會讓你們這對人渣,把牢底坐穿!”
年輕的獄警趕緊關上門,轉身用復雜的眼神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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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這是何苦呢?”
他嘆了口氣,語氣帶著規勸:“那是你親媽啊!你妹妹差點被拐,你不但不幫忙,還跟著那樣的爹一起胡鬧?早點把事情說清楚,爭取寬大處理不行嗎?”
我看著他們,臉上指痕灼熱。
再次抬手,我看了一眼腕表。
“時間還早,“我放下手,目光落在年輕獄警身上,“想聽個故事嗎?”
獄警古怪的看了看我,最終,還是點了頭。
我點上一根煙,開始訴說這個屬于自己的故事。
從邙山村跟媽媽回來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是多余的。
如果不是媽媽被拐強迫后生下我,我根本就不會存在在這個世上。
四歲那年,我第一次對“生日“有了概念。
鄰居家的小女孩過生日,有蛋糕,有禮物,有很多人圍著唱生日快樂歌。
我趴在窗邊看了很久。
晚上,我小心翼翼地問外婆,我什么時候過生日。
外婆的臉色瞬間變了:“不許提生日!永遠都不許提!你知不知道你媽媽每年這一天都要……”
她沒說完,但我知道。
我知道媽媽每年都會把自己鎖在浴室。
我知道那天會有救護車刺耳的聲音。
我更知道媽媽獲救后會紅著眼睛砸東西。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提過生日。
我不能穿新衣服,只能撿親戚家孩子不要的舊衣服。
那些衣服總是很大,或者很小,帶著陌生的味道。
我也不能有自己的玩具,沒有自己的房間,只能擠在小小的雜物間。
最讓我難堪的是,我不能用家里的廁所。
外婆總是說:“你去外面的公廁吧,你媽媽……會不舒服。”
每一個人都在用力的提醒我,我是骯臟的,是強奸犯的種。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污濁。
我只能每天跑很遠的路,去街角那個又臟又臭的公共廁所。
冬天很冷,夏天蚊蟲很多。
家里所有人都用帶著厭惡的眼神看我。
我只能躲在最陰暗的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著媽媽因為我而痛苦,夜復一夜地從噩夢中驚醒。
負罪感在我心里瘋狂蔓延。
我無數次想著,如果我消失了,媽媽是不是就能獲得解脫?
一切的轉機,出現在媽媽再婚之后。
繼父是個看起來溫和的男人。
媽媽臉上開始有了淺淺的笑容,尤其是在她懷上孩子之后。
我從未見過她那樣的神情,充滿了期待和溫柔。
她撫摸著微隆的腹部,和繼父討論著孩子的名字。
那個家里,第一次有了真正屬于“家“的溫暖氣息。
這一刻,躲在門縫后的我做了個決定。
我可以晚一點再死。
至少,要等到媽媽被這個即將到來的新生命徹底治愈。
我要親眼看到媽媽獲得幸福。
這個念頭,成了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停止了訴說,休息室里一片死寂。
“后來呢?”
獄警下意識地追問,聲音有些干澀。
后來?
后來那個像陽光一樣的小生命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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