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克晟：憶邵心恒師

我認識邵循正先生約在1949年冬天的一個晚上。當時他身著西裝，面孔削瘦，但說起話來極隨和熱情。

1953年3月初，開始學“中國史(四)”即元明清史。該學期因上課已晚，所授課程只能削減。記得他擅長的元史，僅上了四周，即十六課時。講明史時講抗倭援朝，是為了配合抗美援朝。講清代時已來不及，課中就著范老《中國通史簡編》一邊看，一邊講。

到了1953年9月下旬，邵先生又開始講授中國近代史。記得一次課堂討論，我依據謝興堯的觀點，述1905年同盟會之前的孫中山派比維新派仍有進步。先生總結時，未點名地說我之觀點不對，認為當時還是維新派起之作用大。到了次年1月考試時，我因患重病剛剛好，頭腦還不清楚，又未記筆記，考試大糟。記得當時題目為：馬嘉理事件與煙臺條約。此題目應是很容易，我卻答不出。于是在2月專門借出《清季外交史料》卷一(光緒元年)開始，擬從原始材料入手，寫出一文。后來實際未寫。

1954年6月，近代史考試，我得優等，蒙邵先生稱贊。曾爾慧告我，邵師夸我，還夸馬壽千。鄭老先生告我，邵師認為我為優中之優。蒙此鼓勵，我在1954年秋冬兩次去其府上訪他，表示要學中國近代史。他讓我從《籌辦夷務始末》著手。后雖未實現此愿望，但試作了《試談銷煙與燒煙》之小文。

1964年夏，我得有機會去沈陽參加滿族史討論會，當時有鄭老、謝(國禎)老、白壽(白壽彝)老、翁獨(翁獨健)老、邵老及王鍾翰先生參加。當時邵師身體已不好，會議讓他把家屬接來，多在沈陽休息幾天。會后我和李光璧師、賴家度師(李為四中高一國文老師，賴為盛新初中歷史老師)去鞍山及千山參觀歸來，回沈陽遼寧大廈看望邵師。邵師見我四毛錢買一拐杖，說多好，太好了，又用手扶杖試了半天。我當時很笨，不會來事，沒有立即說送他，至今仍非常后悔。邵師又問我參觀時的情況，我坦誠說了李光璧認為招待已不如眾老在沈開會時那樣。邵師說，我就知他們上不上下不下的人會如此說。

1973年5月1日前后，我已內定要回歷史系明清史研究室工作。我去中華書局，見到周清澍兄，周立即告我邵師去世前就在此屋中住。我看了一下，條件異常簡陋。邵師為了標點《元史》,且為了擺脫“文革”之騷擾，寧可苦一些，也心甘情愿，表現了一代知識分子的骨氣，值得尊重。

徐如、老戴(戴學稷)近寄來邵師百年誕辰紀念文集，讀后頗多感觸，因寫此文。從另方面說，邵師與鄭老關系極好。另外，在學四年，一般老師均教半年課，世界史老師有教一年者。而邵師卻教我們一年有半，即近代史二學期，元明清史一學期。

另外，學近代史時，課代表先為王希孔，后為丁子英。王在1953年假日時曾借邵師西服，久不還，把西服弄得極臟。丁則說邵師人好，問其年齡，邵說虛歲45,周歲43。此事估計是在1953年吧。邵師生日小，為1909年11月21日生。

2009年12月26日上午寫草稿

來源：鄭克晟：《從未名湖到新開湖：鄭克晟師友雜憶》，中華書局，202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