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篇》寒風暮雪急陰陽兩相隔 傅司予喬然

四歲那年，我和弟弟不小心溺水。
得救后，媽媽卻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我讓你照顧弟弟，你差點害死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自那以后，我吃弟弟一顆糖，會被罰禁食。
我偷玩他的小汽車，會被媽媽關進地下室。
爸爸起初試圖勸解，媽媽卻抱緊弟弟，
“他害得小辰智力受損，我不能讓小辰再受委屈。”
直到八歲時，鄰居爺爺想用棒棒糖把弟弟騙進他家中。
我為了保護弟弟，被他拖了進去。
等我滿身青紫的回到家時，媽媽卻將我踹倒在地，
“傅司予，你弟弟被你害得體弱多病，你還玩離家出走。”
“能不能讓我們省點心，我要是從沒生過你就好了！”
我拖著還在流血的身子，一聲不吭地從衣柜深處翻出紅布包。
里面是媽媽以前送我的平安金鎖，上面刻著“長命百歲”。
我端詳了很久，平靜地將它吞了下去。
媽媽，我不要長命百歲了。
我要你永遠開心。
金鎖有點大，卡在喉嚨那里很難受。
我使勁咽口水，還喝了好多杯子里的涼水。
廢了好大勁兒，它終于咕嚕掉下去了。
肚子里感覺沉甸甸的，有點涼，還有點痛。
以前媽媽怕我亂吃東西，給我講過吞金子自殺的故事。
我有點害怕，但又有點輕松。
死了是不是就不疼了，心里也不難受了。
媽媽推門進來，瞪了我一眼，“傅司予，你還傻愣著干什么？”
“快點出來吃飯，你弟弟還餓著呢，就知道裝可憐。”
我跟著她走出去，可肚子越來越不舒服，像塞了一塊大石頭。
我不想惹媽媽生氣，只好咬牙吃了兩口。
爸爸見我有些虛弱，伸手想摸我的額頭，
“阿予，臉色怎么這么白，是不是發燒了？”
媽媽卻打掉了爸爸的手，給弟弟加了一塊肉，冷臉說：
“他能有什么不舒服，肯定是裝的，故意博取我們關心呢。”
“別理他，快點吃完帶小辰去散步。”
弟弟坐在媽媽身邊，對我咧嘴笑了笑，手里還拿著媽媽剛給他的小汽車。
肚子里的金鎖好像動了一下，我差點吐出來。
媽媽看我捂著肚子，臉色更難看了，
“你有沒有教養，吃個飯也不安生！”
我擠出一抹討好的笑，小聲解釋，“媽媽，我肚子疼。”
“不想吃就滾回房間去，別在這里礙眼！”
爸爸張了張嘴，最后只是嘆了口氣。
出門前，媽媽交代爸爸，“你讓隔壁老李幫忙看一下傅司予。”
我心里一陣暖流，媽媽或許還是關心我的。
可下一秒，媽媽卻不耐地看著我，
“別又讓他搞出什么幺蛾子，我們被他拖累的還不夠嗎？”
她不是擔心我自己在家出事，是怕我惹麻煩。
但我不喜歡王爺爺，他把我弄得好痛。
爸爸跟王爺爺說了幾句，王爺爺就笑瞇瞇地走過來，
“阿予，去爺爺家看動畫片。”
媽媽在旁邊冷冷道：“你聽話點，別給我們添亂！”
我不敢再反抗了，爸爸媽媽會不高興。
我肚子疼得厲害，蜷縮在沙發角落里。
王爺爺湊過來，把我摟緊懷里，
“阿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的手放在我的背上摩挲，我嚇得一哆嗦，“沒事……”
王爺爺看著我額頭上冒出冷汗，臉上惡心的笑容收了起來。
“媽的，你可別真病在我這兒，趕緊回去。”
他有點粗魯地把我從沙發上拉起來。
我腿軟軟的，被他半扶半拖地弄回了家里。
王爺爺把我放在床上，胡亂地把被子蓋在我身上，我的頭都蒙住了。
他語氣特別兇，“等你爸媽回來就說你太困了，自己睡著了，聽見沒有？”
“不許說我對你做了什么，就算說了也沒人相信你！”
其實不用他說，我也不會告訴爸爸媽媽。
之前我被比我壯的男孩欺負，媽媽卻說是我不懂事，小小年紀就不學好。
我在被子里用力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被子蓋得很厚，我有點喘不過氣，身上卻一陣陣發冷。
外面傳來爸爸媽媽帶弟弟回來的聲音。
弟弟在咯咯地笑著，“媽媽，我要聽故事！”
媽媽的聲音那么溫柔，是我好久都沒有聽到過的。
“好，媽媽給小王子講故事。”
他們的笑聲真好聽，像弟弟最喜歡的那個會唱歌的八音盒。
可是那個八音盒，媽媽從來不讓我碰。
我聽見王爺爺在客廳里壓低聲音說，
“阿予玩累了，我看他困得不行，就送他回屋睡覺了。”
媽媽好像說了句：“睡了正好，省得我看著來氣。”
爸爸好像說了句什么，媽媽又提高了聲音，
“他就是討債鬼，要是死的是他就好了，我們小辰也不會變成這樣……”
后面的話，我聽不清了。
我蒙在被子里，黑咕隆咚的。
肚子好痛，比媽媽打我的時候還痛。
喉嚨里好像也有點腥腥的味道。
爸爸媽媽，我好難受，金子一點都不好吃。
我睡著了，你們會不會來看我一眼？

天亮了，我的肚子不痛了。
喉嚨里那個腥腥的味道也沒有了。
身上好輕，我變成媽媽講的童話里的泡泡了。
我從被子里飄了出來，真好玩，我能看到自己的小床。
被子鼓鼓的，里面還躺著一個小小的我。
媽媽推門而入，不悅道：
“傅司予，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你該去幼兒園了！”
我在天花板上對她揮手，“媽媽，我起來啦，我在這呢！”
可是她好像聽不見，也看不見我。
媽媽面帶怒意，瞪著床上那個鼓起來的被子包。
爸爸也來了，站在門口嘆氣，
“讓他多睡會兒吧，昨天看他就不太舒服。”
媽媽扭頭就沖爸爸吼，“什么不舒服，他就是懶，裝病不想上學。”
“你看小辰多乖，早就自己穿好衣服了！”
弟弟蹦蹦跳跳地跑到門口喊道：“哥哥大懶蟲！”
我好想告訴弟弟，我不是懶蟲，我現在可以不用睡覺。
可他們都看不到我，也聽不到我說話。
媽媽生氣地走到床邊，我趕緊飄下去，想拉住她的手。
可是我的手穿過了她的胳膊。
她沒有掀開被子看看，嘴里還在指責，
“睡相真差，被子裹這么緊。”
媽媽拿走了我床頭柜上的空水杯，哼了一聲，
“水都喝光了，看來也沒什么事。”
我穿過墻壁飄到客廳，看見爸爸去開門。
王爺爺探頭探腦地問，“阿予呢，今天怎么沒動靜？”
媽媽從廚房伸出頭，“昨天玩野了，叫都叫不醒。”
王爺爺好像松了口氣，趕緊跑了。
他肯定是怕我告訴爸爸媽媽他弄疼我的事。
可是，我不會說啦。
太陽光照進來，可是我好像感覺不到暖和了，身上一直涼涼的。
客廳里，爸爸媽媽在陪弟弟看動畫片。
我趴在門框上，看著他們。
爸爸朝我的房間看了一眼，“阿予一天沒吃東西了，我去叫他起床。”
媽媽立刻打斷他，
“餓一頓又死不了，他就是看你心軟，故意拿捏你。”
“小小年紀心機就這么重，你別管他，看他能睡到什么時候！”
弟弟學著媽媽的樣子，揮舞著小手：“哥哥，不乖！”
沒有人過來看看我。
媽媽，我沒有不乖。
我真的醒了。
你看，我都在這里飄了好久好久了。
就是那個躺在床上的我，他好像不愿意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