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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蘇州一個23歲的小裁縫來到上海石庫門,為一位教授上門做衣服。在教授家的報紙上,他無意間看到一個報道:
中國登山隊員歷經千難萬險,憑借頑強的精神與信念登頂世界之巔,測量出8848.13這個精確的數字。

● 攀登中的測量隊員。圖片來源:央視新聞
這一幕深深震撼了他,出于職業敏感性,他對登山隊穿的專業登山服留下了深刻印象。這個小裁縫第一次真切認識到,服裝不只是蔽體之物,也可以具備功能性與專業性。
自此,一個大膽的夢想在他心中萌芽:要做一件能登上珠峰的羽絨服。
沒多久,這個小裁縫就走上了創業之路,并打造了一個日后暢銷72國、年入259億元的羽絨服品牌——波司登。
這個小裁縫名叫高德康,現在,他還有一個霸氣的外號——“中國羽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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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攀登中的測量隊員。圖片來源:央視新聞
1、凡事都要爭第一的小裁縫
1952年2月,高德康出生在蘇州常熟山涇村一個裁縫世家。江南的初春稱不上溫暖,這個嬰孩剛剛落地,迎接他的不是溫熱的米粥與呵護,而是一碗冷湯水——或者說,貧窮。
彼時,高父是村里的裁縫,平日里靠幫鄉鄰縫補衣物、零星做幾件新衣裳勉強糊口。靠著這門手藝,家里曾咬牙支撐,讓高德康讀完了小學。
可后來,裁縫生意日漸蕭條,僅靠父親的手藝再也難以維系家用。生活的重壓之下,剛踏入初中校門的高德康,只能被迫輟學,扛起了謀生的擔子。
20歲那年,高德康正式跟著父親學做裁縫。憑著什么都要爭第一的執拗,他僅學了一年,手藝就遠超學了三四年的四個兄弟,很快成了村里炙手可熱的“三最裁縫”:干活最快、用料最省、版型最時髦。
每每回憶這段歲月,他總是藏不住內心的自豪:“在當時,(我)14分鐘能做一條女褲,17分鐘一條男褲,45分鐘一件中山裝,40分鐘一件軍官裝,中山棉服8小時能做兩套。”
由于手藝出眾,他的訂單不僅走出了村子,就連上海的市民也循著名聲找上門來。也正在此時,他被中國登山隊的精神所感染,并第一次接觸到了羽絨服,決心要做一件能登上珠峰的羽絨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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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員身著中國自己生產的羽絨服從北坡登上珠峰。圖片來源:新華
當時,高德康村子里好幾個裁縫都是殘疾人,做不了重體力的農活,高德康看著很不是滋味,就跟父親商量:
為什么不把他們和其他一些裁縫都組織起來,讓大家都有活干、有飯吃?
他的這番想法,得到了父親和生產大隊的支持。1976年,高德康租下村里老中醫家的一個四合院,帶領村里的10個裁縫以及8臺縫紉機成立了一個縫紉組,走上了艱苦卓絕的創業路。
彼時,由于上海的服裝訂單多,利潤也高。為了抓住機會,他就買了一輛永久牌自行車,每天往返于常熟與上海,200公里的路程成了他的日常。
50年前,這200公里幾乎全是顛簸的石子路,再加上高德康去時得帶上100多斤的衣服,回時得拉100多斤的面料,所以異常艱辛。
那段時間里,高德康經常早上5點摸黑出門,晚上12點才能到家,但為了不辜負家人和村民的期待,他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你必須熬下去,沒有辦法去找個地方坐一坐,因為坐下來就可能起不來,也不可能有誰幫你分擔”,多年以后,高德康回憶起這段歲月依舊感慨萬分:“這個苦是不管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你也要前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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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司登創業初期使用的自行車和縫紉機
也正是這份吃苦耐勞、敢闖敢拼的精神,不僅支撐他熬過了創業初期的最難時光,更成了日后波司登人的精神底色。
隨著口碑越做越好,縫紉組的生意也越做越大。1980年,上海一家服裝廠找到高德康,希望縫紉組能為其代工,高德康接下了單子,并趁機把縫紉組升級成工廠,正式成立了白茆鎮山涇村服裝廠。
2、登上珠峰的決心
1983年,彼時高德康還未涉足過羽絨服領域,距離“做一件能登上珠峰的羽絨服”的夢想還相去甚遠。
但一個珍貴的機會,很快砸在已有充足代工經驗、攢下良好口碑的高德康和山涇村服裝廠身上。
當時,上海飛達羽絨服裝廠主動找上門,希望他們承接“申旦”牌羽絨服的部分訂單。
那個年代,羽絨服并不流行,且加工程序遠比罩衣、夾克等服飾復雜,很多廠家既無技術能力,也不愿接手這份麻煩活。
高德康卻欣然接受了這份差事。理性的原因,是他提前看見了羽絨服巨大的市場潛力;而感性的原因,是他切實感覺到了23歲時的夢想在向他招手。
上海飛達羽絨服裝廠,前身是上海市延吉服裝生產合作社,1975年中國登山運動員所穿的羽絨登山服,正是由其設計和趕制。后來,登山隊副隊長還特意趕到飛達廠,向飛達廠的全體職工表示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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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女登山員身著飛達羽絨服裝廠生產的羽絨服在珠峰上留下珍貴
某種程度上說,這是“偶像”發來的合作邀約。為了追夢,高德康業決定專心做羽絨服,為此還把工廠的名字改為了白茆羽絨服裝廠。
在給飛達代工的日子里,高德康邊做邊學,潛心積累羽絨服選料、加工的核心知識,不僅把產品和工藝工序摸得一清二楚,還學到了上海人如何做品牌,形成了自己的營銷認知,為日后打造屬于自己的羽絨服品牌,筑牢了堅實的根基。
1992年,市場經濟愈發活躍。此時高德康也不想再為他人做嫁衣,于是瞅準時機成立了江蘇康博集團,并成功注冊“波司登”這個商標,自建銷售渠道殺向了低線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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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司登舊廠房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高德康當時不僅在國內注冊了商標,而且在美國、加拿大、瑞士等68個國家和地區也同步注冊了國際商標。
也就是說,在自主品牌創立之初,他就把發展的目標定位為全球市場。
不過,自己打造品牌,與利潤一同劇增的是來自市場決策的風險。企業成立第二年,就遇到了一次生死危機。
當時,波司登在華東市場做得風生水起,為了謀取更大的市場,高德康選擇進軍北方市場。
按他的構想,北方氣候寒冷,羽絨服肯定是“廣闊天地,大有可為”,但市場很快就告訴他:做生意不能想當然,特別是在一線市場,充分調研是必要的投入。
那個冬天,工廠里生產出來了23萬件羽絨服,但最終賣出去的僅有8萬件,超過2000萬元的產品都積壓在倉庫里,再加上還有800萬元的銀行貸款即將到期,以致給員工發工資都成了困難,企業隨時有著倒閉的風險。
高德康看在眼里愁在心里,經常焦慮到徹夜難眠。關鍵時刻,還是他自小就根植在骨子里“凡事都要爭第一”的韌勁告訴他:決不能放棄。
為了挽救危局,高德康來到了銷售比較薄弱的東北,深入市場調查。很快,他便發現了問題所在:
北方人有著豐富的過冬經驗,可選的防寒服飾很多,例如大棉襖、軍大衣等。
羽絨服雖然更輕、防寒性也更好,但款式不夠新潮、造型也非常臃腫,缺乏輕便舒適感和時尚感,所以在市場無人問津。
痛定思痛,高德康對羽絨服的顏色、面料、款式、版型、工藝進行了一系列的革新。
1995年夏天,他在北京王府井開創性地開展了反季銷售,兩個月賣掉了2.5萬件羽絨服,靠著回款的500萬元,才渡過了這次生死考驗。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在絕境之下的自我突破,也幫助波司登實現了進化。1995年,其絨服的銷量就已經成為全國第一,并在此后幾年里穩住了市場地位。
隨著企業步入正軌,高德康也沒忘最初的誓言。1998年5月,中國登山隊隊員穿著波司登羽絨服登頂珠峰,成功抵御了零下43℃的高寒氣候。
這不僅是對波司登產品質量最硬核的佐證,更讓高德康多年的“登峰夢”終成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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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波司登助力登頂珠穆朗瑪峰
3、曲折中前進
進入新世紀后,高德康率領波司登跟隨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也駛入了快車道。
但市場的環境向來陰晴無定,期間波司登也走過不少彎路,甚至一度跌入谷底。大抵上,可以用“曲折中前進”來概括。
2007年,波司登成功在港交所上市,彼時高德康55歲,前半生的事業來到了全新的高度,但他并不打算停止攀登的步伐,還想再創新高。
羽絨服這門生意,就和雪糕一樣,是門季節性很強的生意。在全世界大部分地區,都是冬天賣得多,夏天鮮有人問津。
但與之相背離的,是成本不會因季節變動而降低。就拿波司登開在商場的門店來說,不能跟房東商議只租冬天不租夏天。站在經營角度,這是對租金成本的浪費。
于是,高德康就想,反正我有工廠有門店,那何必要拘泥于羽絨服這個品類呢?自此,波司登就開啟了擴張之路,一邊收購工廠孵化波司登的男裝、女裝、童裝品牌,實行“1(羽絨服)+3”戰略,一邊加速開店速度,2013年,其門店數量一度突破恐怖的13000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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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司登倫敦門店
這套打法看似兇猛,但波司登不具備與之相匹配的執行力,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
戰略不聚焦,盲目地做加法,導致資源嚴重分散。當時什么都想做,卻什么都做不精,羽絨服的品牌能量和消費者認知逐漸弱化。
到2013—2014年,波司登已被視為“中老年人專屬”羽絨服品牌,成了爸爸媽媽穿的衣服,品牌急劇老化,勢能下降,與時代主流用戶漸行漸遠。
更雪上加霜的是,那幾年所有的服飾品牌都不可避免地面臨一個世紀變數:電商崛起。
在電商渠道的沖擊下,不僅稀釋了波司登花大成本建立起的門店優勢,平臺還吸引了大量國際品牌涌入中國市場,競爭白熱化。
最終的結果,是國內服裝行業同質化競爭加劇、產能過剩,多數品牌陷入高庫存困境,門店大量關閉。
在這樣的背景下,2014年波司登遭遇了業績大幅滑坡。事后復盤這段經歷,高德康總結了三個“很痛”領悟:
第一,必須回歸初心,聚焦主業。
在后來的變革中,波司忍痛登砍掉了男裝、家居等非核心業務,重新聚焦羽絨服。秉持“一群人、一輩子、一件事,做最好的羽絨服,溫暖全世界”的信念,開啟“二次創業”。
第二,用戶第一,警惕品牌與時代消費者脫節。
做產品始終要以消費者為中心,產品設計與質量要迎合消費者的審美和需求,并隨社會進步和消費者價值理念變化,實現持續迭代、自我超越。
第三,品牌引領,品牌是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象征。
之后的波司登,開啟了一場向高端化和年輕化的攀登,重塑品牌力、產品力和零售力。
品牌方面,波司登通過參展紐約、米蘭、倫敦時裝周,參加國家級品牌活動展,做強品牌勢能,并與加拿大鵝、北面、始祖鳥這些國際大牌正面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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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司登亮相巴黎時裝周
產品方面,波司登開始圍繞戶外和冰雪消費做產品,并與多個知名設計師合作,邀請楊冪、肖戰、易烊千璽、谷愛凌等明星代言;
零售方面,波司登采取開大店關小店的策略,關閉坪效較低的小店,升級一線城市的旗艦門店,同時發力線上電商。
在這些努力下,波司登于2017年底終于恢復增長,至今已連續八年創新高。
在2016財年,波司登的總營收還只有57.87億元,但到了2025財年,這個數據飆升至了280.68億元。
相較之下,加拿大鵝在2025財年的總營收僅為13.48億加元(約合68.48億元人民幣)。
懸殊的業績差距,足見波司登在全球羽絨服市場的地位。
4、波司登向上,雪中飛向下
無論是消費者還是投資者,想真正判斷一家企業到底值不值得信賴,從不只能看紙面的營收和利潤數據。
更重要的,還有企業在瞬息萬變的市場上,有沒有強大的抗風險能力。比如說,產品是否具有競爭力、品牌形象是否被認可、領導層的決策是否英明、團隊的執行力是否強大等等。
在數次走出低谷,攀爬向更高峰的歷程中,與營收一起成長的,正是波司登的產品力、品牌力、決策力和執行力。
如今,高德康的戰略很明確,就是在羽絨服這“一厘米的寬度”的領域深挖“一公里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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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司登集團近年營收趨勢(單位:港元)
具體到打法上,他選擇讓主品牌波司登打高端,讓次品牌雪中飛走下沉。
早在2021年末,波司登就業績說明會上透露:“未來波司登羽絨服價格還將持續上漲,2017年均價在1000元左右,2020年均價在1600元左右,未來會達到2000元以上。”
要知道,國產品牌走高端一直是件很難的事情。長期的市場習慣,讓很多消費者始終信奉“外來的和尚好念經”,愿意高價購買洋貨但不能接受國貨存在溢價。
但波司登卻打破了這樣的市場潛規則,不僅站穩了1000—3000元的市場,且市場份額還在持續暴增。
波司登能站穩高端市場,主要有兩方面原因:
一是產品匠心,像北面這種與波司登同價位的國外品牌,就有很多消費者反映設計和走線不如波司登(事實上,北面的很多產品也是由國內工廠代工);
二是品牌建設用心,除了前文所說的積極參與時裝周,波司登今年還有一個大動作——請來了前LV、Dior、FENDI的設計總監Kim Jones,共同締造了高級產品線AREAL系列,時尚的設計,讓很多消費者重新認識了波司登這個老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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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來源:波司登旗艦店
在波司登殺向高端羽絨服市場的另一頭,高德康也沒放棄對平價市場的堅守,而這個重任,就交由了雪中飛來完成。
雪中飛,這個創立于1999年的子品牌,歷經多次與波司登的合作經營與拆分獨立運作。
自2018年起,雪中飛開始推進“互聯網+”轉型和品牌年輕化,核心產品線集中在300—800元,其背靠波司登的品質,無疑是極具性價比的選擇。
在2024/25財年,雪中飛品牌收入約為22.06億元,同比增長9.2%,占集團品牌羽絨服銷售額的10.2%;今年6月,集團更是表示,要在2025年投入更多資源,將雪中飛打造為中國冰雪羽絨服第一品牌,可以其在集團中重要的生態地位。
而未來,在波司登和雪中飛兩個品牌的共同推動下,屬于高德康和國產羽絨服的攀登之旅,還遠未抵達頂峰。
5、寫在最后
從一輛飛躍牌自行車,到暢銷全球72個國家和地區,用半個世紀的堅守與拼搏,鑄就了一個享譽全球的羽絨服品牌。
縱觀半個世紀的風風雨雨,有太多的值得書寫的精神,也有太多失敗的教訓和成功的經驗值得總結。
但對于高德康來說,波司登以及波司登人的靈魂,都應當始于1975年那個23歲小裁縫在報紙上的驚鴻一瞥。
回望那項自1965年開啟、耗時十年完成的測量任務。我們想向世界展示的不只是8848.13這個震撼的數字,更是要展示我們“攻堅克難、永不言棄”的精神信念。
正是這份精神信念的力量,徹底改變了高德康的人生軌跡,更由他傳遞給身邊每一個人,深深融入波司登的品牌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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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來源:波司登旗艦店
而波司登近半個世紀的創業,在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另一種形式的“登峰”——
其想向世界傳遞的不止是最優秀的羽絨服產品,更是這段有關精神傳承、有關永不言棄的拼搏故事。
或許某天某地,會有某個年輕人看到波司登的這段故事,讓這份精神再度接力、生生不息。文/吳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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