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歲月:第二故鄉的老光棍黃大伯,成了他放不下的思念和牽掛
1969年初冬,剛過完十六歲生日的李昌林和同學們一起乘坐輪船離開了重慶,東方紅號輪船從重慶朝天門碼頭出發,滿載著重慶一中的學生駛向巫山縣,李昌文他們要去巫山縣的農村插隊落戶,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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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巫山縣后,三十一名重慶知青被安置到長江對面的南陵公社石泉大隊插隊落戶,李昌林他們五名同學被分派在石泉七隊,羅隊長安排他們臨時住在了隊部大院里。
七隊隊部的院落挺大,五間正房三間廂房,五名重慶知青住的是存放雜物的那三間廂房。廂房里的雜物都歸攏在中間的房子里,兩名女生住在靠著正房的那間房子里,三名男生住另一間房子。住處也算寬敞,就是透氣漏風,門窗也破損不堪。
隊部后院是牲口棚,隊里的牲口雖然不多,但牛糞的臭味也會隨風飄到隊部來,知青們都很不習慣那種令人惡心的騷臭味。冬季還好一些,到了夏季,更是臭氣熏天,蒼蠅亂舞,那樣的環境確實不適合居住。
初秋時節,隊里為知青建好了知青屋,四間土坯新房,院子里還壘砌了男女茅房。那個年代,農村的茅房不分男女,知青點的男女茅房,成了社員們談論了很久的一個話題。
搬到新修建的知青屋后,居住環境和居住條件都有了很大的改善,沒有牛糞的臭味,蒼蠅也不見了。居住條件確實好了,卻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七隊的知青屋建在了村子的最東端,房前是一條小溪,房后是一片橘林,按理說這樣的環境真的是世外桃源了。可美中不足的是,距離知青屋二十多米遠的地方有幾座墳頭,據說那幾個墳頭年份很久遠,早就成了無主墳。盡管如此,可一到了夜晚,知青們就不敢出屋門,連去茅房都成了難題。特別是那兩名女知青,白天都不敢往那個方向看,生怕看到鬼。
雖然從讀書時接受的就是無神論教育,老師家長都告訴他們世上沒有什么鬼神。可這五名知青看到那幾座墳墓就怕得要命,只好去找羅隊長。羅隊長苦笑著說:“就幾個土堆,哪有什么鬼?你們誰看到了鬼?說說鬼長得什么樣子嘛,都是自己嚇唬自己。”一名女知青卻說:“隊長,聽咱隊的一位大媽說,墳墓就是鬼的家,鬼就住在墳墓里面。”“這是誰說的?你問她見過鬼嗎?這都是嚇唬人的,你們知青咋也相信呀。”羅隊長又苦笑著說道。
盡管羅隊長說了沒有鬼,可知青們還是說害怕。無奈,羅隊長只好安排黃大伯來給知青們作伴。知青屋正好有一間屋不住人,只存放雜物和農具,黃大伯就在里面打了地鋪,晚間來這里睡覺,隊里一天給他記二分工作為報酬。
這位黃大伯當年五十多歲的年紀,是一個光棍,在生產隊當飼養員,知青們跟他并不陌生。黃大伯人很好,淳樸善良也很熱情,對知青們特別好,隊里的老鄉對他的評價也很高,他是因為兩顆門牙長得不好看,所以才打了光棍,父母早都過世了,黃大伯一個人獨自生活。
黃大伯知道知青們膽子小,每天吃過晚飯,他就早早來到知青點,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抽旱煙,還時而站起來走走,故意咳嗽幾聲,他是在為知青們壯膽。等知青們都熄燈休息后,他才進屋睡覺。每天半夜,估摸著知青們該起夜了,黃大伯就披上衣裳,坐在院子里抽旱煙,還故意咳嗽幾聲。每當這個時候,知青們就起來去茅房。有了黃大伯的陪伴,知青晚上起夜也不怕了。
有時知青們也跟黃大伯擺龍門陣,黃大伯總說膽子小的人是自己嚇唬自己,世間根本就沒有鬼,死人更不會把活人拉走。黃大伯還說,之前這里沒蓋知青屋時,每年秋季橘子成熟的季節,隊里就派他一個人來看橘子,他就睡在那幾座墳墓旁,從來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在黃大伯的開導下,知青們漸漸不那么懼怕所謂的“鬼”了,路過那幾座墳墓也不那么緊張了。
到了1972年秋季,在石泉七隊插隊落戶的兩名女知青先后招工回城了,知青點還剩下三名男生,羅隊長就不讓黃大伯老給知青們作伴了。那時知青們已經在農村生活了近三年,身體強壯了,膽量也大了,黃大伯不來作伴,他們三名男生晚上起夜也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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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后,另外兩名男知青也招工回城了,李昌林因為家庭原因,他遲遲沒能招工回城。有一次公社招干,李昌林通過了文化課考試,卻沒能通過政審,他大伯解放前去了臺灣,他祖父是右派,他父親是靠邊站的臭老九,他家的問題很嚴重。
知青點就剩下了李昌林一名知青,知青點又地處這樣偏僻的地方,到了夜晚,李昌林還是感到有點怕,到底怕什么,他也說不明白。有時夜間聽到貓頭鷹的叫聲,李昌林會嚇得毛骨悚然,趕緊用被子蒙住頭。
一天晚飯后,黃大伯給李昌林送來了幾個雞蛋,他就坐下來和李昌林擺龍門陣。當黃大伯得知李昌林夜間一個人有點怕時,他就笑著說:“回頭我把行李搬來,我一個人在哪睡覺都一樣。”
就這樣,黃大伯白天當他的飼養員,夜里就來跟李昌林作伴。知青點有了黃大伯,夜間李昌林起夜也不怕了,也不那么寂寞了。黃大伯家喂了兩只老母雞,老母雞下的蛋差不多一半給李昌林吃了。黃大伯平時一個雞蛋也舍不得吃,他要積攢起來換錢,吃油買鹽全靠賣雞蛋的錢。
記得是1976年春天,李昌林感冒后高燒不退,渾身沒勁,惡心難受,眼睛和皮膚發黃,沒去看醫生,黃大伯就說李昌林得了黃疸肝炎,他讓大隊老中醫開了藥方,采來草藥,天天給李昌林熬藥喝,還跑到公社供銷社買來了一斤紅糖。那時紅糖憑票供應,黃大伯沒有糖票,他就找到供銷社主任苦苦哀求,說是給城里的知青治病,供銷社主任才破例批給他一斤紅糖。
在黃大伯的關愛照顧下,李昌林的病情慢慢好轉,很快就痊愈了。黃大伯給他了這么多的關愛和溫暖,李昌林發自內心地感激淳樸善良的黃大伯。事后李昌林拿出幾塊錢給黃大伯,是買紅糖要花錢,還有給他買藥(有的草藥山上采不到)的錢。
黃大伯沒要李昌林的一分錢,他還不高興地說李昌林:“你這娃兒,我就一個人,要錢干啥?再說了,我還有錢,平時也花不著。”
那年冬季回重慶探親過春節,回來時,李昌林給黃大伯買了一條煙,買了好吃的,黃大伯先給羅隊長送去了兩盒煙還有一包點心,看到隊里的社員,他都會掏出煙卷分給大伙抽,還笑著說:“昌林這娃回重慶買回來的,娃兒還給我買了點心。”
恢復高考的第二年初秋,李昌林收到了重慶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他成了石泉大隊第一名大學生。
離開石泉大隊的頭一天,李昌林把自己剩余的口糧分一半給了羅隊長,一是羅隊長家娃多,二是羅隊長給了他很多關愛和照顧。剩余的口糧都給了黃大伯,黃大伯家喂著雞,還有一頭小豬,他的口糧也緊緊巴巴的。被褥和用不著的生活用品也都送給了黃大伯,黃大伯撫摸著李昌林送給他的被褥,笑著說:“活到了六十多歲,我還沒鋪過被單子,也沒蓋過像樣的被子。”黃大伯拿來十五塊錢要給李昌林,李昌林哽咽著說:“大伯,我在這插隊落戶生活了九年,你給了我很多關愛和溫暖,你是我最親的人……”
離開石泉大隊那天,黃大伯幫李昌林背著行李,一直把他送到江邊,分別的時候,黃大伯蹲在地上嗚嗚痛哭,真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李昌林緊緊握住黃大伯的手說:“大伯,以后我會回來看你的。”
帶著鄉親們的祝福,帶著對第二故鄉的留戀和不舍,李昌林離開了插隊落戶生活九年的第二故鄉,回到了重慶,踏進了高校的大門。
大學畢業后,李昌林分配在醫院當了一名醫生,參加工作不久就結婚成家了。等一切都穩定下來,李昌林猛然想到了第二故鄉的黃大伯和鄉親們,利用休班的時間,李昌林趕回了第二故鄉。到了第二故鄉才曉得,敬愛的黃大伯已經去世了,他就埋在了知青屋旁邊的那幾座墳墓旁邊。
跪在黃大伯的墓前,李昌林淚流滿面,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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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里,每到清明時節,只要能抽出時間來,李昌林就會回到巫山給黃大伯上墳。在他心里,黃大伯永遠是他的親人。
后來隨著三峽大壩蓄水成功,李昌林他們當年插隊落戶的第二故鄉被淹沒在了江水中,黃大伯的墳墓是遷移了還是淹沒在了江水中,李昌林一直沒弄清楚。
近幾年來,每逢清明,李昌林總會朝著第二故鄉的方向默默鞠上三個躬,因為那里有他永遠放不下的牽掛。
敬愛的黃大伯,重慶知青永遠懷念您。
作者:草根作家(感謝李老師真情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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