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努桑塔拉”驅動印尼區域產業新格局

文 / 趙婧妍

印度尼西亞政府在2019年提出新首都遷建計劃，該計劃彰顯出印尼尋求區域均衡發展、提升國家整體競爭力的戰略意圖。新首都努桑塔拉建設寄托了印尼對綠色轉型、智慧城市和經濟新增長極的殷切期盼，同時也勾勒出東盟區域經濟版圖重塑的前景。

作為世界第四人口大國，印尼的這一舉措對區域經濟結構調整與產業轉型升級均具有標志性意義。通過努桑塔拉新都的建設以及區域產業帶布局情況分析，中資企業乃至國際投資者將了解其中的戰略契機和挑戰。

國家戰略下的遷都決策

印度尼西亞政府醞釀多年的遷都計劃，源于對現首都雅加達困境的深切憂慮和國家長遠發展的戰略考量。雅加達及周邊特區居住著超過3000萬人口，常年面臨交通擁堵、空氣污染等“大城市病”，地下水過度開采導致地面沉降，使雅加達成為全球下沉速度最快的城市之一。與此同時，爪哇島集中了印尼超過60%的人口和絕大部分經濟活動，島際發展極不平衡；隨著制造業發展，貨物進出口量不斷增長，港口擁堵現象愈發嚴重。

為紓解發展難題、促進區域均衡發展，印尼前任總統佐科?維多多在2019年連任后提出遷都，將首都職能從擁擠脆弱的雅加達轉移。這一決策不僅著眼于緩解環境和人口壓力，更希望借遷都打造新的經濟增長中心，縮小各地區發展差距。

經過多年籌備與立法博弈，印尼國會于2022年1月18日通過《國家首都法》，正式批準首都遷往加里曼丹島東加里曼丹省，并將新都命名為“努桑塔拉”（Nusantara，意為“印尼群島”）。根據規劃，新首都選址在東加里曼丹省北佩納揚巴塞爾縣（Penajam Paser Utara）和庫泰卡塔內加拉縣（Kutai Kartanegara）之間的森林腹地，距雅加達約1200公里，規劃面積約2560平方公里，約為雅加達的四倍。政府預計整個遷都工程耗資466萬億印尼盾（約合2057億元人民幣），其中20%由國家財政出資，其余需通過私營部門和海外投資者籌集。

努桑塔拉建設進展與功能布局

新首都努桑塔拉的各項基礎設施正在加速成型。按規劃，努桑塔拉將被打造為一座“森林之城、智慧之城、綠色之城”，在功能分區上突出行政中心職能與多元產業布局同步推進。

在功能分區規劃方面，努桑塔拉新城采取“一心、四翼、多廊”布局，以滿足行政、經濟、民生和生態多重需求。其中，中部核心區布局總統府、政府各部委辦公大樓以及國會和司法機構用地，是首期建設重點；西部城區將重點打造為經濟金融中心，規劃為商務區和金融服務業集聚地；南部城區定位為清潔能源產業區，同時該區域保留一定鄉村社區，強調城鄉融合與生態宜居；東部城區側重生態旅游和教育服務，規劃建設休閑度假功能區和高校及科研機構；北部城區則布局為教育科研中心，引入國內外知名高校和科研機構，營造創新產業集群。

此外，在新首都外圍的三馬林達—巴厘巴板走廊地帶，印尼政府同步規劃了一系列衛星產業園區：靠近交通節點的三波加綜合區（WP Simpang Samboja）依托加里曼丹豐富的農林漁資源，建設農產品加工園區和物流中心，服務新首都及周邊地區供給；吉打伊工業區（WP Kuala Samboja）將發展農業加工業，推進農林資源的精深加工和產業化發展；姆阿拉爪哇區（WP Muara Jawa）則定位于現代農業和漁業基地，在保障首都糧食和農產品供應的同時，促進沿海鄉村發展。

綠色發展導向是努桑塔拉規劃建設的核心原則。印尼政府承諾將新首都約70%的土地保留為綠色空間。城市采取“海綿城市”理念，建設雨水花園、濕地緩沖帶等“藍色基礎設施”，增強雨洪管理和水源涵養功能，減少下游洪澇風險。政府明確表示，新首都建設須符合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要求，在減少碳排放、保護生物多樣性方面成為全國示范。目前城市已建成10兆瓦光伏電站，并計劃再增加40兆瓦產能，以滿足用電需求。供水方面，附近建成的水庫和水廠可提供充足的清潔飲用水。在各方支持下，亞洲開發銀行正協助開展碳中和路徑研究，建立監測、抵消和減排行動清單，確保新首都按期達成2045碳中和目標。

交通基礎設施與互聯互通方面，努桑塔拉新都構建了多層次、一體化的立體交通網絡。對外交通上，新首都距最近的大城市巴厘巴板約70公里，一條全長40公里的高速公路正在建設。這條高速將連接努桑塔拉核心區與巴厘巴板—三馬林達高速公路主干線，全程車程僅需30分鐘。航空方面，在首都核心區附近規劃建設了努桑塔拉機場。該機場跑道計劃長度3300米，已于2024年8月前完成主要工程。海運方面，東加里曼丹沿海現有巴厘巴板深水港和其他港口設施，新首都將通過改造或新建港口，實現與國內外的海上物流連接。

城市內部交通則貫徹綠色智慧理念，構建“公交+慢行”的出行體系。規劃中的路網包括環形主干道和放射次干道，形成環路+網格的布局，以適應原有地形并方便各區銜接。新區將投入純電動巴士作為通勤公交，并預留智能交通基礎設施，實現無人駕駛和智慧調度等未來技術應用。

此外，印尼政府正研究在努桑塔拉引入城市空中交通（UAM），計劃2028年前試運營“飛行出租車”服務，以展示未來交通科技在新城的應用潛力。總體而言，從城際高速、公務機場到內部公交和未來空中交通，努桑塔拉正在構建高效便捷且低碳智能的交通網絡，實現新首都與全國及周邊地區的緊密連接。

遷都為中企帶來的機遇與挑戰

中國作為印尼的重要經濟伙伴，在遷都努桑塔拉和產業布局和建設過程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也迎來了新的合作機遇與挑戰。

2025年6月，印尼新首都管理局（OIKN）融資與投資部副部長阿貢·維卡索諾表示，來自中國的投資財團和企業已向印尼新首都投資近70萬億印尼盾（約合265億元人民幣），其中約68.4萬億盾來自住房領域的政府與企業合作（KPBU）項目、綜合獨特模式（ModaUnik Terpadu）項目以及道路建設項目。

截至2025年5月底，新首都努山塔拉管理局已收到來自中國的36份意向書，其中32份采用政府與企業合作模式，4份為直接投資模式。由此可見，盡管印尼最初寄望的日本軟銀、美國黑石等國際巨頭尚未現身，但包括中國企業在內的靈活中型投資者正逐步填補空白，為新首都注入“真金白銀”。

在新首都基礎設施建設方面，努桑塔拉管理局宣布中國、馬來西亞和印尼企業投資約718萬億印尼盾（約合3170億元人民幣）建設新首都道路和綜合管廊系統。在房建和城市綜合開發方面，中國德龍集團（Delonix）成為首家正式投資努桑塔拉的新外資企業，投資約500億印尼盾用于建設集酒店、辦公和商業于一體的綜合樓項目。

此外，中國中信建設公司表達了在努桑塔拉開發60棟住宅高樓的意向，以解決未來數萬政府官員和居民的住房需求。由于中國在光伏、風電、電動交通、5G通信、智慧城市平臺等方面技術成熟且性價比高，印尼已邀請中國企業參與新首都電力供應項目。例如，印尼與中國國企合作在加里曼丹建設密塔朗水電站（MIHEP），未來將為新首都提供清潔電力。

在智慧城市方面，中國企業在東盟多國已實施智慧城市項目，如馬來西亞、新加坡的智慧城市園區等。未來，相關經驗可移植到努桑塔拉，如部署智能安防、智慧照明、智慧交通管理系統等，助力努桑塔拉成為“萬物互聯”的智慧之都。

當然，中企在參與印尼遷都和產業帶建設的過程中也面臨著挑戰和風險，需要中印尼雙方密切協作應對。一方面，新首都開發體量龐大、周期長，融資和回報的不確定性較高。盡管印尼政府提供了最長30年企業所得稅免除、長期土地使用權、放寬外籍員工簽證等一系列優惠政策，但大型國際投資者仍持觀望態度，項目招商引資未達預期。中國企業多數以工程承包和政府合作方式參與，如何平衡商業回報和社會效益、保障資金安全，是一個長期課題。

另一方面，2024年印尼完成大選換屆，新總統普拉博沃雖表示支持延續新首都建設，但其新政府財政資源需在諸多優先事項之間分配，新首都能否持續獲得充足撥款仍存不確定性。如果后續政府在投入上有所保留，項目推進速度和規模可能受到影響，從而波及參與其中的中企利益。

此外，新首都地處森林地區，施工需要平衡環保與發展，妥善處理土地征用、原住民安置等敏感問題。這對中企履行社會責任、遵守當地法規提出了更高要求。最后，中日韓等多國企業當前都在關注并競相參與印尼基礎設施和產業項目。中企在印尼面臨一定的國際競爭壓力，需要發揮自身技術、資金和運營優勢，同時尊重印尼的本地需求和文化，以鞏固在合作中的領先地位。

總體而言，印尼遷都努桑塔拉和區域產業帶戰略布局，為中印尼及區域各國企業帶來了歷史性的合作契機。印尼有望借此實現國家發展重心東移，壯大國內產業鏈并提升抗風險能力；中國和其他伙伴國家則可通過深度參與印尼新一輪基建和工業化進程，分享東南亞新興市場的增長紅利。在兩國政府和企業的共同努力下，努桑塔拉有望成為區域合作的示范工程。

（作者單位：北京外國語大學亞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