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獅心小貓
2019年初,爸爸不幸被確診肺腺癌,一經診出就是腦轉、骨轉,后兩年還進一步被診斷出腦膜轉。
經歷了這樣的天崩開局,家人和爸爸一起堅持,絕不放棄。眼看一步步走到現在接近七年,雖步履維艱,但,也不能不說是不幸中的萬幸。
上一次分享是在2023年了,這篇文章再給大家嘮一嘮最近2年的治療經歷。
↓我的前2次分享在這里:
《少見突變+腦膜轉: 近三年靶向鞘注治療經歷分享》
《晚期肺癌轉移危在旦夕,老爸用這種方法化險為夷》
爸爸的肺腺癌是EGFR 18、20突變。經歷了靶向藥、伽馬刀放療、鞘注等多種方案后,自2022年初起,爸爸一直靠靶向藥方案維持。基于他的腦實質轉移和腦膜轉移病史,我們的聯合用藥是奧希替尼80mg和達可替尼30mg的方案。達可替尼對腦部病灶的控制作用非常強,而奧希替尼對肺部病灶的控制能力也超級強。這兩個藥聯合使用,讓爸爸的腫瘤在1年半的時間里沒有進展,身體狀態非常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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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元旦,我帶父母去三亞散心
圖片來源:作者提供
1
不堪回首的疼痛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在2024年3月左右的一次常規影像復查中,爸爸的小腦處觀察到一個病灶變大了。盡管體感沒有變化,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拿著影像到處詢問。然而到了治療的后期,主治們也不太敢妄下結論,都說"反正目前其他病灶控制得非常不錯。要是體感沒有變化,就再觀察一下"。但是我被爸爸的腦部病史整怕了,覺得反正現在這個病灶還不到1厘米,正是拿放療打掉的黃金時期。于是,我拿著外院的片子去找爸爸過去的放療主治,問他能不能再做一次伽馬刀把這個增大的病灶處理掉?
主任看了片子,說行!結果手術當天,戴好頭架后,主任查看當天早上新拍的核磁影像,說前幾天看的外院片子不夠清楚,根據當天新拍的薄層掃描,腦膜比較明顯,右枕部也有疑似新發。這種情況下做寡病灶的放療沒有意義,應該做全腦放療或全腦全脊柱放療。因此拒絕進行伽馬刀治療。但是出于我自己對爸爸病情的理解,我們完全可以先放療處理掉最大的病灶,再用鞘注繼續控制腦膜。放療主治卻說這個不符合指南。治療理念不同,但是我實在不愿意草草妥協。于是,我們辦理了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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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攝圖網
放療之路不通,我們又問診了好幾個其他醫生,從化療到口服安羅替尼,不一而足。一位放療科主任認為,爸爸的影像看起來像是放射性損傷,而并非病灶的進展。他指著影像告訴我:"你看,普通的病灶應該是類似橢圓形的形狀。但是你爸爸這個更像一個月牙,而且邊緣非常明亮。這個病灶正處在過去做過2次伽馬刀的位置,非常可能是一個放射性損傷。" 這給了我一線新的希望!我們開了很多營養神經的藥物回去吃,希望放射性損傷能得到緩解。過了1個月再檢查,腫瘤尺寸沒有繼續變大。難道這不是進展,真的是放射性損傷?
然而,爸爸的體感卻與影像相反。他的頭痛一天天越發嚴重。他吃不下,睡不著,疼痛折磨著他。止痛藥從普通的布洛芬,加到泰勒寧、塞來昔布。片數越吃越多,藥越吃越亂。我按照雅穎止痛寶典(止痛寶典見文末)里的規則嚴格地要求他:絕不能濫用止痛藥,必須按照規則來。然而,疼痛的逼迫下,爸爸徹底亂了陣腳,只想把藥片往嘴里塞,也不聽媽媽的勸阻。弟弟只好給他整理了一個清晰的表格,告訴他什么時候吃什么藥。每天還會抽空去他家里檢查,看他有沒有按時服藥。
那段時期,我又成了疼痛科的常客。與愛共舞論壇的老朋友路桂軍主任、王昆主任的號我都去掛了。拿到方案,每次都管用頂多一周。一周后,爸爸就嚷著要繼續加藥。更有甚者,另外一位疼痛科的主任看了爸爸的病歷表示"這病就沒法治",說"吃啥藥總歸都會耐藥,就算是神經阻滯,對這種腦部的神經痛也不適用。你能把腦神經阻斷嗎?" 就這樣,爸爸的疼痛越來越嚴重。
疼痛發作時,本來堅強的爸爸都會忍不住叫出聲。他經常疼得睡不著,勉強入睡后,也只能睡幾個小時就被疼醒,躺在床上數著天光。還有一次,他吃止痛藥和鎮定藥物太多了,甚至出現了幻覺,明明家里沒有人,卻說老媽陪在他身邊。我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中。這個病成了一個巨大的謎團。不知道從哪里來,也不知道怎么治。頭部的核磁沒有什么進展,但體感上偏偏痛得要命。我們只能每周輪換一次止痛藥的方案,期待能帶來片刻的安寧。
這樣不明原因的疼痛大概有兩三個月吧!有一天,弟弟打來電話告訴我:口腔科的片子突然檢查出嚴重的頜骨炎癥!要說也真是奇怪,自從疼痛之初,我們就懷疑是三叉神經痛,去口腔科就診過,好幾個醫生拍過無數的片子都沒說有問題。怎么突然又查出頜骨炎癥? 但是,事情就是這么神奇。拍完這個片子,按頜骨和口腔炎癥進行清洗、消炎,口服神經痛藥物,爸爸的疼痛竟然真的一步步減輕了。過了幾周,疼痛奇跡般地消失了。
知識點總結:
腦部、頭部的神經痛是疼痛里最難處理的問題之一。這種情況下,有時候除了考慮常規的止痛藥,如泰勒寧、曲馬多、塞來昔布和嗎啡藥物奧施康定等,還可以考慮神經鎮定類的藥物如普瑞巴林,抗抑郁及安眠藥物如勞拉西泮、度洛西汀,以及抗頭暈藥物西比靈。另外,丁丙諾啡透皮貼對我爸爸當時的疼痛也有奇效。疼痛具有很強的個體性,很多藥物必須一個一個輪換試過來才行。
當止痛藥物服用過多的時候,患者食欲一定會有問題,可能會引發惡液質!我爸爸后期非常消瘦,止痛藥物影響了他的食欲和代謝功能。我給他買了醋酸甲地孕酮混懸液,吃了一周,吃嘛嘛香。以前什么都不想吃,后來能大口吃燒餅夾牛肉了。不過,這個醋酸甲地孕酮混懸液,不能常吃,食欲恢復了就停。它有引發血栓的危險,抗凝方面有風險的病友,尤其需要謹慎。
2
腦膜進展:裝囊與分流
不堪回首的疼痛記憶,至此就告一段落了。然而,2024年10月左右,也就是爸爸剛從疼痛中緩解的那段時間,我們發現腦膜處有了確鑿的影像進展。無疑,使用了數年之久的"奧希替尼+達克替尼"聯藥方案終于完全失去了作用。在山東省腫瘤醫院找我們家的老主治朱玉方主任,進行鞘注。朱主任說,這次情況不同,有腦積水,建議不能只做腰穿鞘注了,還是要做Ommaya囊和腦室腹腔分流。我對腦室腹腔分流略有點成見,擔心會造成腹腔的轉移,所以猶豫著不想去做。就讓朱主任還是繼續做腰穿鞘注。按老經驗,做了三四次培美的腰穿鞘注,一點作用也沒有。爸爸的體感持續惡化,走路踉蹌、視物模糊,顱壓高達260(正常180左右)。
我猶豫不定,亂了陣腳,又去找北京胸科醫院林根主任問診。林根主任斬釘截鐵地說,不能再猶豫!必須立刻做Ommaya囊和腦室腹腔分流。他指著核磁片子給我看: 這個腦室下方,應該是類尖角的形狀。你看看,因為腦積水,已經撐大成了橢圓形!腦神經一旦受損就無法恢復!你說你爸爸走路踉蹌、視物模糊,那你還等啥!現在就去做!時間都被你猶豫給耽誤了!
兩個主任都推薦,不再猶豫了,整!第二天,朱玉方主任就安排爸爸做了Ommaya囊和腦室腹腔分流。做完手術之后,爸爸的體感就有了很大的緩解。顱壓降了下來,不再頭痛。腦脊液生化指標正常,潘氏實驗轉陰了。半側肢體發軟、無法起床的癥狀沒有了,腳部也恢復了力量。同時,爸爸也繼續通過Ommaya囊做培美鞘注,體感越來越好了。
知識點總結:
如果腦膜轉移過于嚴重,脫落的癌細胞有可能堵塞腦脊液在腦室和脊柱椎管間的循環。這樣,從腰穿部位打進去的培美化療藥物也是無法通過椎間孔的管道,到達腦膜外的腦室和蛛網膜下腔中,造成鞘注無效!而Ommaya囊直接在頭部裝囊給藥,藥物確保能夠進入腦室中。在腰穿無法達到效果又通過經驗認為培美有效的時候,Ommaya囊或許能起到腰穿鞘注不同的效果。
腦積水一定要盡快處理,對腦神經的影響不可逆。腦積水的發生是因為癌細胞大量堆積在腦脊液里,無法正常循環,還讓軟腦膜和腦組織浸泡在癌細胞及代謝產物里,發生強烈的炎癥反應。
爸爸的腦積水期間,他的視乳頭應是被破壞了,導致視線出現模糊。后來其他病情癥狀都緩解了,但是視力再也沒有恢復到正常。
在有腦積液、顱壓很高的情況下,要抓重點矛盾。與腦部相比,腹腔分流所可能引起的那點種植風險,微不足道。分流作用可以使腦脊液中的癌細胞得到沖刷和轉移,減輕了由于癌細胞廣泛播散和種植對腦膜和腦神經的刺激。
而且更重要的是,腦室腹腔分流為進一步放化療等治療方案爭取了寶貴時間。所以,該分流時就分流,無需過度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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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攝圖網
3
嘗試化免:培美+卡鉑+依沃西單抗方案
爸爸做完裝囊和分流術后3周,我又去找林根主任問診。林根主任勸說我一定要盡快進行全身方案的更換!他說,靶向藥已經徹底失效了。裝囊和鞘注也只是治標不治本。這個難得的窗口期,必須利用好。他批評我說,早就該行動了,這3周的時間被我白白浪費。
我的頭腦里充滿了"如果"。"如果"新方案失效怎么辦? "如果只是用裝囊和鞘注就OK了呢?" 林根主任說這是鴕鳥心態,爸爸的體感隨時可能再惡化。他推薦了培美+卡鉑+依沃西單抗方案。
當時是2024年的11月,還沒有多少人用過依沃西單抗。我考慮了幾個問題:
- 第一,長期使用三代藥之后,使用免疫藥物,必須經過洗脫期,否則有間質性肺炎的風險!
- 第二,這個方案不知道有效否,即使有效,免疫發揮作用也是2個周期之后,這期間我如果完全停用靶向藥,病情會不會失控?
- 第三,爸爸從沒有用過化療藥物,第一次用,到底要不要加鉑類呢?還是只用藥性溫和的培美?
- 第四,錢包毒性的問題。依沃西單抗的說明書上說是20毫克/公斤體重,一支100毫克。假如是65公斤體重,就是13支。一支2299元,三周一個療程,相當于一周一萬元。這可真是昂貴!
這幾個問題我后來分別詢問各位醫生和大咖,最終這樣決定:
- 第一,必須經過三代靶向藥的洗脫。80mg每天一次的奧希替尼的半衰期是48小時,三個半衰期后藥物濃度就只有初始濃度的1/8,五個半衰期后血藥濃度就只有3%了。也就是說在使用免疫藥物之前,奧希替尼需要經過10天的停藥。如果時間緊急,至少也停6天。
- 第二,因為顧忌化免方案不能立刻生效,我停止了間質性肺炎較高風險的三代藥奧希替尼,化療免疫當周任何靶向都不用。但是之后爸爸恢復每天服用二代藥達克替尼,同時繼續按每月一次進行鞘注。這樣,化療方案大概率能控制肺部,而達可替尼與鞘注能在化免起效前防止腦膜病情失控。過了2個月,當確認化免方案起效后,我才停止了達克替尼和鞘注。
- 第三,根據爸爸的血液檢查結果看,他的白細胞、紅細胞等尚屬正常,同時因為服用了醋酸甲地孕酮混懸液,體重也恢復得不錯。我決定還是用上鉑類藥物。如果第一次使用鉑類后,血相不好,我就立刻停用,只用培美和依沃西單抗。這樣能夠盡量提高化免方案起效的概率。
- 第四,經過詢問主治,依沃西單抗在真實世界中的應用可以是10毫克/公斤體重的劑量,再加上當時有贈藥政策,每周花費也大大減少。再說了,咱兒女平時掙錢不就是用來這時候給爹媽續命的!二話不說,還是上!
兩次化免后拍核磁,爸爸的體感和各項指標都有了明顯的好轉。從影像上看,肺部保持無進展,而腦實質和腦膜轉移病灶都略有縮小。為了進一步防范間質性肺炎的風險,我們停止了所有的靶向藥。為了保持健康的血象,四次化免療程后,我們就停止了卡鉑和鞘注,僅讓爸爸保留培美和依沃西單抗進行治療。因為止吐方案做得好,所以爸爸沒有嘔吐,偶爾白細胞、紅細胞會有點差,但是通過服藥和食療能補上來,整個人還胖了幾斤。
還有一個好事情是從2025年開始,依沃西單抗就進入醫保了。錢包壓力大大降低!轉眼從2024年底到現在已近1年,最近的復查,爸爸仍是保持平穩的狀態。我也衷心希望,化免方案能夠在我們這里繼續發揮它的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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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攝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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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難忘的插曲
在爸爸最疼痛的那段時間,我在微信的病友群里得到很多的幫助,大家都給我推薦止痛的大夫和方案,各種獻計獻策,給我出招。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就是一位戰友跟我說:"我們心疼至極的人,誰也不能說沒有方案,誰也不能給我們一句'就這么算了'!" 我一下子就打足了氣,繼續在不同的醫院之間奔波。還有一個篤信佛教的好朋友,為了我爸爸的病,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誦了百萬聲佛號,每天至少五個小時,不間斷地堅持了30天。她說,她要用她的辦法幫助我求得上天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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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攝圖網
還有去年冬天,爸爸剛做完裝囊手術,我抽空從北京去濟南的醫院陪床。因為病情、麻醉和藥物的綜合作用,他一半時間都昏昏沉沉的,說話也有一搭無一搭地犯糊涂。到了晚上,病房的探視時間快結束了,他突然對媽媽說:"今天晚上我去旅館睡。你和女兒在病房里一起睡!" 我媽媽說:"你糊涂啦!你是病人,為啥要去旅館睡呢?" 爸爸說:"外面多黑呀!我怕女兒走路去旅館不安全。" 勸了好久,他才同意留在病房里睡覺。但是還掙扎著起來,讓我媽給他穿外套。媽媽讓他別下床,他生氣地說:"這你怎么還不懂?我們要送女兒走一段啊!外面黑啊!"就算他那么病了,腦子糊涂了,還能記得我是他最疼的女兒。他還是要掙扎著穿上外套,跌跌撞撞地走出去,擋在黑夜的面前,保護我。
抗癌的路真的很艱苦,是最折磨、最漫長的修行。我想,上面這兩個故事就是我們堅持的意義。在病魔面前,人類的肉體無比脆弱。但是因為有愛,我們才可以從肉體凡胎,變成勇往直前的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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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春節,我帶父母去廈門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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