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
被譽為科技預言家的凱文凱利一直關注著技術與人類文明的共生關系,他曾說,技術不是工具,而是一種生命體的延伸。
而今,當AI真正進入生產力層面,中國的AI創業者也正在親歷這場“生命體的再造”。他們既是浪潮的制造者,也是被卷入浪潮的探索者。于是,他們選擇在此刻,帶著各自的產品、焦慮與信念,坐在凱文·凱利面前,展開對話:
在AI智能體參與生產和交易的經濟中,人類價值的衡量標準是否會被重寫?
在技術的又一個發明級時刻,我們究竟站在歷史的什么位置?
在追逐高效的時代,藝術的價值是什么?
智能體逐漸融入社會運行體系,A會替代人類,還是在擴寫人類的未來?
![]()
賴蘊琦Vakee
RockFlow 創始人&CEO
![]()
凱文·凱利
連線雜志創始主編,《2049》作者
AI經濟的“GDP”
賴蘊琦:
在一個 AI 智能體自主進行生產和交易的經濟中,價值的終極衡量標準會是什么?我們是否會從衡量人均 GDP(國內生產總值) 轉向新的衡量指標?這個指標是否能將 AI 的效率與人類的幸福感結合起來?
凱文·凱利:
這是一個極好的問題。我們確實需要一個 GDP 之外的衡量指標,因為 GDP 不適用于衡量一個沒有“人均”的概念、缺乏人類的智能體經濟的復雜性。我認為這是個絕佳的前沿課題,值得有人投入精力研究。雖然我沒有明確的答案,但我們可能需要衡量工作的完成量或者某種與能量消耗相關的指標。
賴蘊琦:
在 AI 原生組織或公司中,我們既有作為員工的人類,也有大量的 AI 智能體,您認為領導力的定義在未來會發生變化嗎?。
凱文·凱利:
我不認為領導力的定義在短期內會改變,并且它將繼續非常重要。領導力是一種使用更高層次事物來引導底層智能體世界的能力。就像在復雜系統中,需要一個人喊出高層方向,才能讓整個復雜的生態系統得以運作。
賴蘊琦:
如果您可以選擇一種人類情感來教給 AI 智能體,您會選擇哪一種?賦予 AI 這種情感會改變它們的行為嗎?
凱文·凱利:
我會選擇利他主義或慷慨(Altruism or Generosity)。我希望 AI 能夠擁有分享的特質。人類之所以能建立文明,正是因為我們學會了分享、合作和慷慨。如果智能體也能學會分享和慷慨,它們就能建立令人驚嘆的事物。
![]()
一塵
Flowith 聯合創始人&COO
![]()
凱文·凱利
連線雜志創始主編,《2049》作者
AI變革的黎明時刻
一塵:
您在過去幾十年見證并參與塑造了許多科技周期。您認為當前的 AI 浪潮與其他科技周期的根本區別是什么?。
凱文·凱利:
我認為我們正處于發明語言這一級別的發明之中。AI 是一種賦能技術(enabling technology),它將加速和影響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它的影響力比電力、自動化更深遠,甚至會影響我們的身份認同和宗教。在長期來看,它的威力非常深遠,這與科學方法本身這一發明一樣強大。科學加速了一切,現在我們用科學發明了 AI,AI 也將加速一切。
一塵:
作為人類,我們現在站在技術歷史的哪個位置?
凱文·凱利:
我認為我們正處于 AI 發展的開端(Day One)。AI 的發展將持續數十年,不會在明天或 2031 年就突然結束,并達到所謂的 AGI。這是一個持續進行、不斷重塑和重新思考的過程,可能會持續一個世紀。就像科學方法本身至今仍在不斷發展一樣,AI 也不會“完成”。
一塵:
如果您要為未來世代設計一套教育課程,除了技術能力之外,您還會加入哪些關鍵要素?。
凱文·凱利:
我認為關鍵要素是樂觀和長期思考。二者是緊密相連的:如果你想變得更樂觀,就必須采取更長遠的視角。更重要的是,應該教育學生:我們可以依靠未來世代來完成我們想做但未竟之事。
我有一個設想叫“公共智能”,即一個不被任何公司或政府擁有,像維基百科或互聯網本身一樣的 AI。這是一個艱巨的任務,可能需要我們的后代才能完成。我們現在就可以有這個愿景并開始著手。
![]()
李凱文
Chatcut聯合創始人&CEO
![]()
凱文·凱利
連線雜志創始主編,《2049》作者
AI世界的無用之用
李凱文:
您的攝影書籍和藝術實踐,對您的科技寫作和思考產生了哪些影響?如果您完全沒有從事藝術,您的技術思維會有何不同?
凱文·凱利:
我的藝術定義是:“酷且無用的”。我認為這種無用的部分非常重要,這正是我提到的低效率。要得出新事物,你必須愿意去做一些沒有明確目標的事情。我建議年輕人至少花六個月時間去做一些酷且無用的事情,一些與職業無關、沒有盈利動機的事情。
如果你去做這些事情,未來你最好的、最具生產力的職業發展,反而會來自于你浪費時間玩耍的這段時期。我不是技術出身,但我擁有良好的想象力,這正是來自于我的藝術實踐。
李凱文:
我是一個處于早期階段的初創公司創始人,正與全新的工程團隊合作,我希望在團隊中灌輸一種文化和藝術的感覺。您有什么建議可以幫助我在工程團隊中注入藝術文化?如果成員抵制,我該怎么辦?這會不會只是我一廂情愿?
凱文·凱利:
我認為這是一個我沒有答案的絕佳問題。我沒有聽說過有人成功解決了這個問題。你也許可以嘗試一些有創意的練習,但我不知道是否會有效。或許你可以鼓勵他們用一種不同于以往的方式“浪費時間”。硅谷的一些風投會問創始人“你做什么消遣?”當他們發現,創始人充滿激情、愿意投入金錢和時間去玩耍的時候,才是他們想要投資的起點。
李凱文:
您有一個非常著名的“一千真粉絲”理論。對于 AI 初創公司來說,這個理論是否有所更新或調整?。
凱文·凱利:
我們必須記住,“一千真粉絲”的算術模型適用于單人創業者。如果你想成立一個擁有四十人或更多員工的公司,那就必須相應地乘以倍數。
AI 可以幫助個人創業者找到那一千真粉絲。如果你有一個非常古怪的興趣,AI 可以通過匹配,幫你找到全球數千個與你有相同古怪興趣的人。因此,AI 有助于這一理論的實現,但它無法讓你的公司擴大到能支撐一百人的規模。
李凱文:
AI 能夠放大我們的意圖、工藝和迭代速度,從而創造偉大的事物,但它同樣也加速了“垃圾”的產出。我看到很多 AI 初創公司似乎在短期思維下,定位于大規模生產垃圾。您對此有何看法?
凱文·凱利:
我認為“垃圾”是自我糾正的。年輕人會忽略真正的垃圾。我對“垃圾”并不害怕,因為我認為垃圾是產生偉大作品所必需的。
當年電視制作成本高昂時,它只能產生平庸的作品,直到 YouTube 和廉價攝像機的出現,門檻降低,產生大量垃圾的同時,也為偉大的作品騰出了空間。AI 也一樣,它會降低門檻,95% 的產出可能是垃圾,但這同時會為那 5% 我們從未見過的、卓越的作品留出空間。
此外,大多數 AI 的創造力處于平均水平,就像大多數人類的創意一樣——突破性是極為罕見的。所以我并不擔心會有大量的垃圾被制造出來。
![]()
白雙
Leapility(躍向)創始人
![]()
凱文·凱利
連線雜志創始主編,《2049》作者
AI社會的樂觀未來
白雙:
我們生產智能體是為了誰?應該服務于人類,還是其他AI群體?
凱文·凱利:
兩者都服務,但大多數智能體將與其他的AI智能體進行交互,只有少數會直接與我們互動。絕大多數將在幕后運行,與其他智能體和子智能體打交道,形成一個完整的智能體生態系統。它們間接為我們帶來益處,但我們不必看到或意識到它們的存在。
白雙:
《紐約客》上最近有一篇文章指出“AI可能會將一些人困在社會底層”,您如何看待這一觀點?
凱文·凱利:
這是有可能的,但可能性很小。我們目前不知道AI對失業的總影響。但我可以說我們目前知道的一件事:假設AI已經投入運營三年了,有多少人因為AI失去了工作?答案是非常非常少。人們在公司里實際使用AI的方式,通常會使現有的員工生產力提高約25%。AI工具現在還不夠好,無法真正取代人,但它們足以增強和提升人。AI的真正力量不在于取代我們現有的工作,而在于創造我們以前從未想象過的全新任務和工作崗位。例如,互聯網發明了網頁設計師。因此,AI將創造新的工作崗位,而不是取代我們。我沒有看到任何證據表明最底層的人會因此受苦。
白雙:
人們都知道您非常擅長預測未來。但我個人認為,您最顯著的特質是樂觀主義。保持樂觀與預測未來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聯系?
凱文·凱利:
我是樂觀的,而且我今天比昨天更樂觀,今年比去年更樂觀。我刻意選擇去樂觀。樂觀是一種選擇。我選擇樂觀,是因為我意識到,我們身處的這個房間里所有美好的事物,以及這座不可思議的城市中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由過去的樂觀主義者創造的。他們相信某些事物能夠實現,這種信念在促成實現的過程中起到了關鍵作用。因此,未來的世界將由今天的樂觀者塑造。我想成為塑造未來的人,如果你也想塑造未來,你就需要保持樂觀。
尾聲
有時候,我們聊AI,不是為了找到答案,而是為了看見更大的問題。
內容來源:中信出版集團
《哈佛商業評論》中文版 聯系方式
投稿、廣告、內容和商務合作
newmedia@hbrchina.org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