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暉接班曹德旺：福耀的主人已成翁

資料圖。

曹暉接班曹德旺：福耀的主人已成翁

徐愛之

曹暉不想接父親曹德旺的班但卻無法推脫。

但這一天還是來了。曹暉接班這件事，比原本對外公開的計劃時間，提前了差不多一年三個月。

10月16日福耀玻璃公告，董事長曹德旺先生向公司提交了辭去董事長職務的報告，選舉曹暉先生為公司第十一屆董事局董事長。據福耀玻璃2024年年報，曹德旺董事長的任期終止日期為2027年1月15日。

曹暉今年55歲，父親曹德旺今年79歲。從年齡來看，父親退休理所應當，而且父子倆為這件事鋪墊了三十多年。曹暉與曹德旺分分合合，只是不管曹暉是否愿意，他的身份、處境、能力和成長路徑以及閩商傳統的思想，都注定了他是福耀玻璃接班的不二人選。

在生命的早期，作為長子他受制于父親的控制；熟年之后終于可以走出自己的一片天，殊不知注定要生活在父親權力、影響力、財富以及親緣陰影下。十多年前節目視頻里，曹暉回答記者問題用十分靦腆、害羞、細弱的聲音說：“在他（父親）面前不敢說話，一說話就很緊張”，記者問原因，曹德旺說：“這是我的家教”。因為父親脾氣專橫，曹暉從小懼怕父親。即使在一個企業工作也從不單獨談話，也很少在同一個飯桌上吃飯。

01.

低調中成長

曹暉生于1970年，他下面還有一妹一弟。妹妹曹艷萍，弟弟曹代騰。

小時候曹暉家境困難，但有一個敢說敢做、決絕的爹。他出生幾個月時，父親曹德旺要去生產隊出工修水庫，掙公分換取一點微薄的收入，收拾好去工地的行囊，送老婆孩子到岳母家，曹德旺對岳母說:“媽，鳳英和小暉就拜托您老人家了，我這一去，如果沒有賺到錢，就不回來了，您讓鳳英改嫁他人。”

曹暉最初走入公眾視野，是2010年在央視賑災晚會上，以福耀玻璃總經理的身份，宣布向玉樹地震災區捐款1億元。

相比他的低調，生于1978年的弟弟曹代騰婚禮則略高調：2012年曹代騰的婚禮在福州威斯汀酒店擺酒95桌，花了60多萬。但曹代騰如大哥一樣，在財富方面不張揚，媒體說他開一輛豐田的越野車，曹暉年輕時也是開父親開了二十多萬公里的二手車。曹德旺說過，如果不說是自己的兒子，你跟他一起生活，根本看不出是我的子女，“他非常樸素，非常節約”。

十幾年前的一個采訪視頻中，記者這樣描述曹暉的穿著：“成色有些舊的西裝，是福耀管理層的制服”，跟因為覺得長相不夠俊美而青睞于名牌傍身的父親相比，眉目清明的曹暉對這些物質并沒有外界想象得重。

前年一個新能源汽車品牌發布新聞通稿和視頻，宣布：曹暉成為該品牌旗下某型號第10萬輛車的車主；今年9月底，媒體發現上海翠湖天地五期一套豪宅以7976萬元拍出，買家名為曹暉，外界疑似此人可能是曹家長子。

曹暉似乎刻意與父親劃分邊界，或許與他受西方教育影響有關。他對父親的財富看得也很理性，認為那是父親的錢，父親有支配權，捐款與否、捐多少是他自己的事情，曹暉也不想做一個被人說拿老子錢的人。

曹德旺花6個億修了一個非常大的別墅群，有泳池、中西餐廳、酒窖、地下電影院。曹暉得到了父親為其留的一棟最好的大屋子，清晨四點左右，在陽臺上能聽見成千上萬的鳥鳴叫。但曹暉一直沒有搬入，他覺得太過于奢華了。福耀玻璃的員工都很崇拜曹德旺，但曹暉不崇拜，“他做事情有自己的原則，有自己的思路，不盲從。”

從美國回來后的幾年里，曹暉一直住在福耀公司宿舍里，他的妻子和兒子還留在美國。在父親當年放棄美國身份的要求下，曹暉放棄了綠卡。當時家人們都不同意這個決定，曹德旺說如果不放棄，就不要繼承我的財產。

1993年，曹德旺和曹暉拿到了香港身份；次年，曹暉被父親派到香港開拓市場，直干到香港回歸前不久。

02.

曹暉的接班

接班的準備從36年前就開始了。

曹暉28歲時，曹德旺請教臺塑董事長王永慶如何培養和留住人才。王永慶說管理層不能外聘，要自己培養。曹德旺聽進去了，雖然那時候沒有辦學，但他把工廠當作學校，十分重視工作中的再培訓。在他看來“能不能吃苦，經不經得起折磨，是一個人能否真正成材所必須的基本素質。”

從這個層面看，長子曹暉經受住了考驗，具備了成才的基本素質。更重要的是他是曹德旺的兒子，是必須接班的那個人——“我跟我的管理層講，曹暉，我的兒子，論水平論資歷都不如你們，我不認為他是最高的，但是他有一個比你們強，他是曹德旺的兒子。第二個他手上有可以做出決定福耀未來方向的股票，這是誰都不能替代的。因此他可以出任這個位置。”

1989年曹暉高中畢業，沒有考入大學。曹德旺安排他進入福耀玻璃，從車間工人做起，要求給他最苦最累的活兒，不能讓人知道他的身份。

曹暉在車間的工作曹德旺未對外界說起過細節，只說“高中一畢業我就把他放到車間里去了。在那里他一待六年，慢慢地從為師傅跑跑顛顛、頂替別人加班多拿幾塊錢，到后來當了車間主任”。

車間的工作有多苦？在曹德旺個人自傳《心若菩提》中有寫到后來成為福耀集團副總裁陳居里的故事：“陳居里1990年畢業于北京航天大學管理信息專業進工廠，就被安排到垂直爐上三班倒，每天得用一輛平板車把廢棄玻璃從車間拉到玻璃堆去倒掉。一車玻璃有一兩噸重，最多也就只安排兩個人去推。”

1992年到1996年，曹暉先后任三益發展有限公司、福耀（香港）有限公司總經理，“到香港去做銷售。從零做起，又是六年。慢慢渠道熟悉了，寶馬車都有了。”

這些鍛煉之后，大概是1996年，曹暉被父親安排赴美工作和讀書。2005年12月曹暉從Baker College（美國貝克大學）獲得工商管理碩士學位。長達9年的時間，應該是邊工作邊攻讀學位。從官方履歷來看，曹暉在1996-2009年先后任美國綠榕玻璃有限公司財務總監、總經理及福耀北美玻璃工業有限公司總經理。曹暉在福耀集團的北美反傾銷官司中積極應對，帶領團隊經過9個多月打贏了這場舉世聞名的官司。這是中國加入世貿以來利用世貿規則取得的反傾銷官司的第一宗勝訴案例，這讓曹暉真正快速成長起來。

2006年9月至2015年7月間，曹暉出任福耀玻璃總經理；2006-2015年任福耀集團總裁。2015-2025年，曹暉任福耀玻璃集團副董事長。但很快他就從福耀集團總裁位置辭職，出走創業做了三鋒控股集團，進入萬億級規模的汽車后服務市場，要為全球一流汽車品牌制造商提供零部件。曹暉的野心是：“當好汽車工業的配角，未來就在當下，時代正在召喚我們。”盡管曹德旺說曹暉嫌他的產業不夠高檔，但把曹暉作為未來接班人的計劃不會動搖。

2017年，曹暉出走創業不接班。曹德旺向記者解釋曹暉“從頭到尾都同意接班，他之前只是想自己出去創業。因為我是白手起家的，曹暉之前也向我表示，希望自己也能白手起家，做出一番成績后，再來接我的班。”

曹暉得到父親很高的評價，“一般的年輕人跟曹暉是不能相比的，第一他吃苦耐勞，第二非常敬業，對業務也很熟悉。”

曹德旺對媒體分析，“接班的事情分三步走：第一步是讓女婿葉舒擔任福耀玻璃總經理，第二步是吸引曹暉接班擔任董事長，第三步是自己逐步離開公司實際管理層以實現交班。”

2017年3月福耀宣布曹暉的妹夫、45歲的葉舒出任總經理。葉舒畢業于廈門大學經濟學專業，先后擔任公司供應管理部供應管理總監、采購部副總經理、公司副總經理等職務，是福耀人才培養體系培養出來的高管，其接任總經理之后，有助于緩解市場對公司管理層穩定的擔憂外界傳曹暉一直對接班興趣不高。

曹暉在回福耀任職前在美國待了11年，坦言很懷念當年那種“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舒坦日子。葉舒的任職解決了曹暉接班后事無巨細的壓力，由葉舒負責企業日常運營管理，那么曹暉就無需操心繁忙的企業管理工作，便可以騰出更多精力負責企業戰略發展與海外業務拓展，以此吸引他回來接班。曹暉也對這位已經在福耀供職十多年的妹夫非常認可，他甚至希望這種人員架構可以始終持續。

對曹暉的接班，曹德旺十分重視。他不斷動員周圍的人去做曹暉的工作，并曾在一次媒體采訪中說道：“曹暉總要回來的，他不回來，我一個老頭子怎么辦？”

在父親看來，曹暉接班“是一種責任，是一種榮譽，他（曹暉）應該能接受這樣的事情。福耀玻璃是國家的財產，是股東的財產，（接班人問題涉及）福耀員工的飯碗，處理這件事情，必須慎重。”

曹德旺動員很多人，給曹暉做思想工作，從血濃于水的親緣，到承擔起社會責任的民族大義，終于“曹暉的態度已經改變了”，說父親你還年輕，等你不做了，我再來接班。曹德旺跟他講：“我70幾歲了，把這些事情清掉（指收購三鋒），（三鋒）不能跟福耀做生意，把現在這個收購完以后就沒有跟（福耀）有新的生意做了。”為讓曹暉安心為接班做準備，避免關聯交易產生不良影響，2018年6月福耀收購了曹暉控股的三鋒集團，“這代表福耀的傳承大業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

盡管曹暉創業是一家賺錢的公司，但從會計事務所審計報告看，公司相當大的業務來源于曹德旺掌控的福耀系。

03.

繼任者仍需成長

今天，福耀集團官網董事長介紹頁面中寫著：曹暉，民建會員，工商管理碩士，正高級工程師，高級經濟師，現任福耀集團董事、董事長，兼任全國政協委員、全國工商聯常務委員、民建中央委員、福建省民營企業商會會長、福建省慈善總會名譽會長等社會職務。

跟曹德旺更中式、靈活性更強的管理風格不同，曹暉風格偏向西式，更強調規則制度的完善和使用，行事之前，要看有無相關的規章制度，再據此執行。

曹德旺對曹暉的接班基本放心。2024年的一個采訪里他說：“直到今天曹暉都不住家里的別墅，吃住都在工廠，和工人們相處得好極了。我原來培養的團隊都非常忠于福耀，忠于事業，大家積極性很高地輔佐曹暉。”

曹暉早年就獲國家技術發明獎二等獎，獲評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福建省級高層次人才。在他出任副董事長后，福耀玻璃推出了諸多“高技術含量的特殊玻璃”。例如含有智慧玻璃的車載無線系統、5G天線玻璃、GNSS（全球定位導航）天線玻璃等多款新產品。還自主研發了HUD抬頭顯示玻璃、憎水玻璃、隔熱玻璃、隔音玻璃、加熱玻璃、內嵌數據采集芯片的無人駕駛汽車玻璃。

接班的機緣終于在今年10月到來。

在宣布曹暉出任福耀玻璃董事長后的采訪中，10月16日曹德旺對媒體說：曹暉變化很大，以前很傲慢，“我有意修理他，磨礪完才能成才”。盡管如此，曹德旺還是給他的兒子留下了緩沖空間，他仍在幕后輔佐，曹暉早一天上位就早一天得到教導。

曹暉也許不能讓父親滿意。不過曹德旺對此想得很明白：天下事不了了之，我的公司跟我的性格有關，我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沒有一件事滿意的，我對自己都沒有滿意過，遑論他人。

盡管成為了玻璃帝國的新掌門人，曹暉仍然面對一個讓他瑟瑟發抖的父王。新的繼任者已經55歲，福耀玻璃未來的主人已成翁，他已經沒有權力任性和排斥說不想，戴上冠冕那一刻責任就顯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