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馬副市長郭柏春與寧夏前首富的交織往事

來源：市場資訊

　　來源：1號財料

　　文丨安道

　　據媒體披露，備受關注的銀川市政府原黨組成員、副市長郭柏春（副廳級）涉嫌挪用公款、濫用職權一案，將于2025年12月29日至31日開庭審理。

　　郭柏春共涉挪用公款與濫用職權等兩項指控，根據相關的司法材料顯示，這兩項指控部分涉及寧夏前首富馬生國，另有部分則涉及盛大游戲。而兩起事件中，均可見郭柏春介入刑事案件的明顯痕跡。

　　實際上，綜合官方通報與機構媒體報道，郭柏春在銀川5年期間，與馬生國有過多次交集。

　　4600萬元公款挪借用于個人炒股

　　司法材料顯示，2016年5月至12月，郭柏春利用擔任銀川市人民政府黨組成員、副市長的職務便利，先后兩次指令銀川市屬國有企業挪用公款共計5.46億元，供個人從事營利活動，其中第一筆款項的流向間接牽扯出馬生國相關商業版圖。

　　2016年5月，郭柏春接受銀川金天侖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金天侖公司”）實控人陳建宏的請托，同意出借4600萬元供其炒股使用。

　　郭柏春隨即安排時任銀川市產業基金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田友強落實借款事宜，田友強又指令公司副總經理張海濤具體辦理。

　　同年7月，張海濤與產業基金公司員工田志云向郭柏春匯報該筆借款存在諸多風險后，郭柏春仍堅持推進，并安排另一家國企——西部（銀川）擔保有限公司為該筆借款提供擔保。

　　值得一提的是，為這筆借款提供擔保的西部（銀川）擔保有限公司時任董事長是馬英軍。

　　2019年，馬英軍跟著郭柏春到亞鉀國際任職總經理。2024年4月，時任亞鉀國際總經理的馬英軍因涉嫌嚴重職務違法被查，一直到2024年10月中旬，亞鉀國際宣布更換公司總經理，馬英軍才不再擔任該職務。

　　司法材料顯示，2016年8月2日，金天侖公司賬戶收到4600萬元借款后，陳建宏于次日起分三次將其中4000萬元轉入其岳母陳惠桃的賬戶，用于個人炒股，剩余款項用于其個人營利活動。

　　截至2017年8月，陳建宏歸還借款本息4961.2513萬元，并支付擔保費92萬元。

　　這一行為被辦案機關認定為挪用公款。天眼查顯示，金天侖公司成立于2014年，主營商務服務業，其參與投資了馬生國控制的多個合伙企業：

　　其中該公司持有寧夏中絨圣達股權投資合伙企業（有限合伙）2.5%的股權，而寧夏中絨圣達股權投資合伙企業是寧夏中銀絨業國際集團（下稱“中絨集團”）的成員企業，受益所有人為馬生明——馬生明與馬生國分別持有中絨集團43.73%與30.93%的股份，二人系兄弟關系。

　　從首富到涉案企業主

　　馬生國家族曾是寧夏四大富豪家族之一，曾榮登胡潤百富榜，其控制的寧夏中銀絨業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中銀絨業”，后披星戴帽為*ST中絨）一度成為資本市場的“白馬股”，憑借羊絨產業布局締造了“羊絨帝國”，業績與股價持續飆升。

　　據公開可查的消息顯示，自2014年開始，馬生國家族控制的“中絨系”開始接連“爆雷”。2014年10月，證監會因ST中絨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立案調查，并將涉嫌犯罪事實移送公安機關。

　　同月馬生國先辭任ST中絨總經理，后辭去董事長職務。2015年10月，馬生國因涉嫌騙取出口退稅向公安機關投案。

　　銀川中院《刑事判決書》認定，2012年2月至2013年9月期間，*ST中絨與11家公司簽訂489份虛假出口銷售合同，在無貨出口的情況下，通過“買單”“配貨”申報出口，騙取出口退稅款1.2億元，虛假購銷合同總金額約1.2億美元。

　　最終，馬生國因逃稅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五年。2019年8月，*ST中絨收到稅務行政處罰決定書，被追繳騙取的退稅款1.2億元，同時處以1.2億元罰款。

　　此后，*ST中絨業績巨虧、資金鏈緊張，被法院裁定受理破產重整，中絨集團也陷入危機，成為失信被執行人。

　　在中絨集團經營困境期間，馬生國與相關關聯方還涉及一樁“內幕交易”的違法行為。

　　根據中國證監會上海監管局行政監管措施決定書（滬〔2019〕2號）顯示，中絨集團曾在2016年6月嘗試重組，11月14日至15日，松江區政府考察團赴銀川與郭柏春、馬生國等人會談，明確支持重組。整個過程中，馬生國作為中銀絨業實控人，系內幕信息知情人。

　　上述“行政監管措施決定書”顯示，經查，作為馬生國的關聯方——馬國斌與馬倩超在內幕信息敏感期內存在內幕交易行為。2016年11月5日至2017年2月6日，馬國斌與馬生國通話38次，期間二人在北京見面同住中國大飯店，并搭乘同一航班返回銀川。

　　期間，馬國斌、馬倩超共同利用“馬倩超”證券賬戶（2016年11月14日新開立）交易“中銀絨業”，賬戶收到馬國斌轉入的500萬元后即全部買入該股票。上海監管局認定，上述交易與內幕信息高度吻合且存在明顯異常，馬國斌、馬倩超無法作出合理說明。

　　2019年7月5日，根據馬國斌、馬倩超違法行為的事實、性質、情節與社會危害程度，上海監管局對上述兩人分別都進行了處罰。

　　權力介入盛大游戲并購爭奪戰

　　幾年后，在中絨集團爭奪盛大游戲私有化回歸A股的過程中，馬生國與郭柏春開始有了更多交集。

　　司法材料顯示，盛大游戲計劃從美國退市回歸A股后，中絨集團與浙江世紀華通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華通集團”）均意圖將其資產置入本公司。

　　2014年8月，中絨集團為支付盛大游戲項目保證金，向銀川市委、市政府申請3億元借款，市政府同意后，安排時任分管金融工作的副市長郭柏春負責相關事宜。

　　此后，中絨集團作為普通合伙人成立寧夏中絨圣達股權投資合伙企業等五個合伙企業，用于籌集并購資本，郭柏春不僅介紹多人作為有限合伙人參與該收購項目，還于2015年2月兼任中絨集團黨委書記，以公職身份為并購站臺。

　　2015年3月，馬生國與華通集團實控人王佶簽訂協議，其中包含盛大游戲資產置入華通集團的選擇性條款，這一條款成為后續爭奪的關鍵轉折點。

　　2015年12月，中絨圣達等合伙企業計劃召開投資人大會，擬利用超級投票權B類股票強制收購華通集團所持盛大游戲股份，但華通集團依據前述協議向香港高等法院申請禁止令，叫停了該強制收購計劃。

　　與此同時，中絨集團因超募問題被上海顥德資產管理有限公司等7名投資人起訴，這些投資人稱其21.45億元出資份額被無故縮減至4.78億元，案件分別在上海浦東新區法院、銀川中院、寧夏高院審理。

　　據當時澎湃新聞報道，盛大游戲私有化財團牽頭者：寧夏中銀絨業國際集團的實際控制人、寧夏中銀絨業股份有限公司（前董事長馬生國和中銀絨業監事馬生明（系馬生國的弟弟）因涉嫌合同詐騙罪被寧夏警方刑拘，兩人旗下財產被查封。

　　這導致原定于當年12月28日開庭的上海顥德起訴中絨集團及馬生明的案件突然延期，對于延期的理由，上海顥得的代理律師和浦東新區法院表示接到寧夏警方方面的通知書，稱被告方馬生國、馬生民因合同詐騙而被刑事拘留，基于“刑事案件大于民事訴訟的規定，案件將延期審理”。

　　一直到郭柏春被抓，這樁“馬生國、馬生民因合同詐騙而被刑事拘留”的真實內幕才被曝出。

　　司法材料顯示，為打壓競爭對手、阻礙上海法院案件審理，郭柏春一方面指令銀川市公安局對上海顥德實控人張如冰違法刑事立案，對王佶、張如冰等5人采取技偵措施，并對張如冰實施邊控；

　　另一方面安排秘書徐德偉（后任亞鉀國際副總、天娛數科董事長）編造馬生國涉嫌合同詐騙罪的舉報材料，指令銀川市公安局對馬生國刑事立案，利用“先刑后民”原則爭奪管轄權，導致上海浦東新區法院的民事案件延期審理。

　　然而隨著事情的敗露，2017年2月至2018年12月，銀川市公安局先后對馬生國涉嫌合同詐騙案、張如冰涉嫌詐騙案、上海藍沙公司涉嫌侵犯著作權案作出撤案處理。

　　公開資料顯示，徐德偉曾任銀川市金融工作局副局長、亞鉀．國際副總理等職務，被稱為郭柏春的“忠實追隨者”，自2019年10月起隨著郭柏春任天娛數科總經理、董事長。

　　2024年5月因涉嫌共同職務違法被寧夏回族自治區監察委員會立案調查并實施留置

　　這場并購爭奪戰，最終以中絨集團失敗告終。

　　打壓手段升級，企業負責人遭迫害

　　根據司法材料與媒體報道顯示，并購失敗后，由郭柏春親自指揮下的另一場“行動”正式啟動，并導致多名競對企業的高管遭刑事手段侵擾。

　　2017年10月24日下午，重慶市渝北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一樁看似平常的商譽案件，一名叫陳榮鋒的自然人等多名被告被訴“損害重慶小閑公司商業信譽”。

　　據重慶警方調查，時年8月14日，陳榮鋒安排陳亮等相關人員分別冒充私服玩家、游戲私服平臺的搭建、經營者，臨時搭建起一個名為《新梁山傳奇》的游戲私服，隨后向銀川市公安機關舉報重慶小閑公司及相關管理人員侵犯著作權。

　　陳榮鋒舉報后不久，當年8月18日，銀川警方對重慶小閑以“侵犯著作權”立案。

　　銀川警方旋即開始抓捕重慶小閑公司相關負責人，此次刑事抓捕幾乎導致小閑公司破產關張。

　　陳榮鋒是誰？他為何向銀川警方報案？據重慶警方調查，一個偶然的際遇下，在游戲中“鬧事”的玩家陳榮鋒被盛大稽核部發現并收編為“線人”。

　　然而雙方的蜜月期并不長，按照新京報援引的盛聚公司后來的說法，“陳榮鋒在為盛大提供線索拿取報酬的同時，還為部分非法私服業主提供庇護并牟取保護費。”盛聚隨即與陳榮鋒決裂，盛大取消了對陳榮鋒的授權。

　　陳榮鋒與盛大的“梁子”就此結下。2014年，盛大授權重慶小閑獲得《熱血傳奇》在中國大陸地區的著作權授權及維權授權的權利，根據彼時新京報記者掌握的信息，當看到雙方這一局勢，陳榮鋒主動聯系了中銀絨業，向對方高管爆料，盛大對重慶小閑的授權涉嫌非法，屬于盛大高管的私相授予。

　　案件信息顯示，陳榮鋒主動找到中銀絨業中銀絨業董秘陳曉非，陳曉非向陳榮鋒提供了恒天金石高管楊某的聯系方式。聽了陳榮鋒的介紹，楊某對重慶小閑涉嫌侵權一事“很感興趣”，讓陳榮鋒寫了書面材料，然后讓其聯系銀川市辦案機關。

　　2016年7月20日，韓國公司娛美德在銀川注冊了子公司“娛美德科技”，并于一個月后向銀川警方報案。與此同時，一個名叫陳亮的人也以私服玩家的身份，也向銀川警方報案，稱重慶小閑存在違法私服的情況。

　　對于幾乎同一時間針對重慶小閑的兩個報案，銀川警方均進行了立案。

　　在此后，重慶警方對陳榮鋒等人“侵犯重慶小閑商譽案”的調查中，陳亮被查明是在陳榮鋒的指使下報案。

　　但在當時，銀川警方稱，經調查取證和審訊，已查實重慶小閑在線科技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胡小偉、蔡文，董事長龔兆瑋，法定代表人方智振等人通過流量攻擊、“俠客登錄器”發起的流量劫持等手段控制、壟斷全國八成以上的《熱血傳奇》私服，涉嫌形成了集自運營、控制他人運營于一體的全國最大《熱血傳奇》私服侵犯著作權犯罪產業鏈。

　　盡管彼時重慶小閑不斷喊冤且得到了授權方盛大方面的支持，但銀川警方對此并不認同。

　　除了堅決否認自身非法，重慶小閑公司還認為，陳榮鋒等人損害公司商業信譽，并以此向重慶市兩江新區公安分局報案。

　　如今再看，如果不是重慶警方的及時介入，重慶小閑公司的多名負責人將難免牢獄之災。

　　2016年10月到11月，陳榮鋒、陳亮、李威威等人相繼被重慶警方抓獲。一年后的10月24日，重慶檢方在對陳榮鋒等人的公訴中提出，陳榮鋒等人明知重慶小閑經營合法的情況下，虛構事實，損害重慶小閑公司商譽，對重慶小閑公司的經營造成重大影響，公司商業信譽、經濟利益遭受到重大損害。

　　2017年11月15日，重慶渝北區檢察院宣判陳榮鋒獲刑一年八個月、陳亮獲刑一年兩個月，李威威獲刑一年，緩期兩年執行。

　　彼時，新京報在報道中引述重慶檢方出具的證人證言，證實陳榮鋒還曾找到銀川市有關領導，反映重慶小閑公司的相關情況。

　　重慶檢方提到的“銀川市有關領導”，被證實就是即將受審的銀川市原副市長郭柏春。

　　司法材料顯示，2016年6月，陳榮鋒獲悉中絨集團爭奪盛大游戲控股權失利的情況后，向郭柏春提出借助司法手段打擊重慶小閑公司并牽連到盛大游戲公司。

　　郭柏春同意并授意時任銀川市公安局侵犯知識產權犯罪偵查支隊（以下簡稱“知偵支隊”）支隊長張鑒與陳榮鋒商議打擊重慶小閑公司的事宜。

　　值得一提的是，2025年7月，也就是郭柏春被跨國抓捕回國的同時，張鑒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立案調查。

　　上述司法材料披露的細節顯示，陳榮鋒與張鑒對接后，兩人便商定通過查處私服侵權打擊重慶小閑公司，2016年8月，陳榮鋒、張鑒等人指使他人報假案，銀川市公安局知偵支隊以涉嫌侵犯著作權罪對重慶小閑公司立案偵查。

　　同年9月，該支隊又對張鎣峰任法定代表人上海藍沙公司立案偵查。

　　2016年8月至2017年8月，銀川市辦案機關先后對胡小偉、戴學利等12人非法采取刑事拘留、逮捕、監視居住、取保候審等強制措施，具體羈押情況是：戴學利被羈押95天；胡小偉被羈押70天，指定監視居住23天；姚建被羈押31天；胡光耀被羈押27天；高云伍被羈押26天；邵煒被羈押7天；王劍平被羈押6天。

　　從公開資料看，不難發現銀川方面當時對盛大游戲的重視以及失敗后郭柏春的憤怒。據銀川當地媒體報道，早在2015年12月29日，時任銀川市副市長、中銀絨業股份有限公司黨委書記的郭柏春會見了來銀參加會議的時任盛大游戲董事長張鎣鋒一行，郭柏春希望盛大游戲推進回歸。

　　郭柏春還表示，“山寨版”和“私服外掛”侵權的行為，已經成為制約中國游戲產業發展的一大“毒瘤”，“銀川市公安局在全國率先成立了知識產權保護支隊，就是要保護像盛大游戲這樣的優秀游戲公司的產權不受侵犯，使我國游戲產業能夠得到一個健康良性發展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