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帥的行李箱輪子卡進了站臺的縫隙里,他猛力一拽,拉桿上貼滿的航空標簽嘩啦作響。這是本月第六次出差,目的地的快捷酒店里,已經(jīng)積攢了三張不同女性的名片。作為醫(yī)療器械銷售,他熟悉每個城市如熟悉自己的掌紋——但僅限于醫(yī)院周邊五公里的商圈。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社交軟件的匹配提示像永不停歇的捕蠅草。他劃開某個穿吊帶裙的頭像,打字速度比做投標文件還快:“也在這兒?你眼睛像電視塔的燈光。”發(fā)送成功后,他把手機拋到酒店床上,仿佛扔掉一個燙手的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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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男性的寂寞是無聲的海嘯。 去年在機場,他對著登機口電子屏突然流淚——那天是他三十歲生日,空姐送的祝福巧克力在口袋里化成了黏膩的糖塊。從此他患上某種數(shù)字時代的饑渴癥,需要不斷用陌生體溫來確認自己存在。
少婦林姐是他在西南城市認識的。她在醫(yī)院陪護丈夫,深夜在住院部天臺抽煙時遇見來送設(shè)備的張帥。她教他辨認CT片上的陰影,他教她用口紅在鏡子上畫心形。最后那支口紅落在酒店床頭,像凝固的血跡。“我老公是外科一把刀。”她在浴室水聲里說,“可他三年沒碰過我。”
離異的幼兒園老師王倩是另一種風景。她在相親角被前夫騙走房產(chǎn),卻堅持給張帥織毛衣。“你總在冬天出差,北方零下二十度呢。”她手指翻飛時,絨線針像在編織某個溫暖的陷阱。張帥落荒而逃那晚,她把未完工的毛衣團成球砸過來,羊毛線纏住門把手,像道灰色絞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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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讓他心悸的是單身女孩小雨。二十三歲的房產(chǎn)銷售,總穿著不合身的職業(yè)套裝,第一次約會就計算提成般報出彩禮數(shù)額。她在酒店前臺堅持AA制,卻在凌晨三點突然坐起:“帥哥,咱們要是結(jié)婚,你能讓我管工資卡嗎?”張帥離開時,聽見她在身后喊:“你們銷售男都這德行!”
這些關(guān)系像機場買來的暢銷書,翻完就留在座椅袋里。 但某些瞬間會突然刺穿麻木:比如發(fā)現(xiàn)林姐丈夫的病例報告時,比如看見王倩朋友圈曬出新的毛衣照片配文“從此一個人也要暖和”,比如小雨某天群發(fā)結(jié)婚請柬,新郎是個禿頂?shù)睦习濉?/p>
上季度銷售會議后,總監(jiān)拍著他肩膀說:“小張該安定了,總部需要個大區(qū)經(jīng)理。”當晚他鬼使神差下載了婚戀軟件,認證信息里“經(jīng)常出差”四個字像道防火墻。第一個匹配對象直接問:“你能調(diào)崗嗎?我前任就是銷售,孩子發(fā)燒時永遠在陪客戶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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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觸動他的是個意外。在某醫(yī)院等采購主任時,他看見走廊電視播放《遷徙的鳥》。候鳥群掠過屏幕的剎那,他突然想起自己手機里存著七個城市的天氣預報,卻記不清老家院子的柿子樹是否紅了。母親昨天來電說父親痛風又犯,他正躺在酒店的按摩椅上,背景音是某個陌生女子的嬌嗔。
今夜他又在車站候車,電子屏顯示晚點28分鐘。對面座椅有個穿校服的男孩在背書:“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搖頭晃腦的樣子讓他想起十六歲的自己——那時他給同桌女生傳紙條:“以后我要帶你看遍所有火車站”。
手機突然震動,是新的匹配通知。頭像是個穿白大褂的姑娘,簡介寫著“麻醉醫(yī)生,享受讓一切清醒的東西失去知覺”。張帥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候車廳的廣播正在循環(huán):“請勿相信陌生人的邀約...”
他最終按下返回鍵,漆黑屏幕映出一張疲憊的臉。玻璃倒影里,列車信息屏的綠色數(shù)字突然跳動,“晚點”變成了“正在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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