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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歷二月二,是個好日子,你回老家去跟外公外婆上個墳吧!” 母親戴著老花鏡,指尖摩挲著歷書的紙頁,對坐在身旁的江華說道,語氣里既有商量的溫和,又藏著不容推辭的篤定。這已是春節后母親第二次提起此事了。
第一次提議時,江華因值班無法抽身,只能遺憾作罷。如今母親再度開口,加之他已有五六年未曾踏上故土,心底那份對老家的惦念也愈發濃烈,便爽快地點頭應道:“行。”
江華的老家新屋基,在當地十里八村小有名氣。皆因他的外公曾辦過私塾,還精通中醫,教過的學生、治好的病人遍布周邊村落,口碑早已深深扎根在鄉鄰心中。
可江華對那里的感情卻頗為復雜。父親常年在外工作,家里只剩母親支撐,瘦弱的他從小便跟著母親下地勞作,烈日下的汗水、田埂上的疲憊,成了童年最深刻的印記。那時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早日逃離這片束縛著他的土地。
車子駛到老家的岔路口,一塊高大的廣告牌赫然矗立。畫面上,村民手捧飽滿的土豆,笑容質樸而燦爛,“新屋基農業合作社土豆基地” 幾個鮮紅的大字格外醒目。記憶中坑洼不平、雨天滿是泥濘的 “水泥路” 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平整寬闊的柏油路,徑直通向基地深處。
路的兩側,紅色的沙土地里,一片片土豆苗長得格外旺盛,翠綠的葉片在陽光下舒展,生機盎然。不時能看到成筐的土豆堆積在地邊,個個碩大飽滿,表皮鮮亮。
快到家門口時,江華望見路邊的田里聚著不少人,男女老少正忙著挖土豆,歡聲笑語順著風飄了過來。他本想悄悄走過,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建軍你咋回來了?回來有啥子事嗎?”
江華抬頭一看,竟是小學到初中的同學德明,便大聲回應:“德明,你好久回來的?怎么干起農活來了?” 他記得德明初中畢業后就隨打工潮去了廣東,起初三五年還能偶爾碰面,后來各自忙碌,便漸漸斷了聯系。聽說他在廣東早已當上了管理人員,日子過得十分滋潤,如今怎么會留在村里務農?江華滿是疑惑。
德明從地里跳上公路,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我回來兩三年了。” 閑聊間,江華才得知,德明如今已是新屋基村的村長,同時兼任 “新屋基農業合作社” 的社長。
“你在廣東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回來了?” 江華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國家提出鄉村振興,我這也是順應時代潮流吧!” 德明的臉上滿是自信的光彩。他向江華娓娓道來,幾年前回家探親時,看到家鄉大片土地撂荒,曾經鄰里間為了田邊土角爭執不休的場景,與如今雜草叢生的田地形成鮮明對比,讓他心里格外難受。他始終堅信,廣闊的農村大有可為,而國家的鄉村振興政策,更讓他堅定了回鄉發展的決心。于是,他拖家帶口回到了新屋基,在政府的支持下,帶領村民發展起了土豆、花生、辣椒等特色農業,如今正忙著建設農產品加工基地和農旅項目,想要吸引更多人來鄉村旅游。
“我想讓先輩們用熱血換來的這片土地,發揮它應有的價值!” 臨別時,德明的語氣鄭重而堅定。
“德明,你一定會成功的!” 江華緊緊握住他的手,心中滿是敬佩與感動。
告別德明,江華終于回到了魂牽夢縈的新屋基。記憶中被雜草藤蔓覆蓋的院子,如今已變成了一片整齊的土豆地,翠綠的秧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熱情地歡迎他的歸來。
他徑直來到外公外婆的墳前,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墳臺周邊的落葉與雜草,將帶來的供品一一擺好,點燃了香蠟紙燭。他一張張地分開紙錢,投入火中,看著裊裊升起的煙靄,對外公外婆的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母親曾告訴他,外公在解放前是一名中共地下黨員,常常借著行醫的名義開展地下工作。每當有同志來訪,外公便會將他們帶到屋后的山頂上開會交談 —— 那里地勢開闊,視野極佳,既能警惕外來動靜,又能保證談話的隱秘性。解放后,外公還曾擔任過村長、鄉長等職,為家鄉的建設操勞了大半輩子。
微風吹過,燃盡的紙灰化作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風中翩躚起舞,漸漸飄向遠方。就像江華心中那份無處安放的思念,在天地間輾轉,尋不到歸宿,卻又深深扎根在這片土地上。
江華登上屋后的山頂,俯瞰著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曾經的貧瘠與沉寂早已褪去,如今處處煥發著欣欣向榮的生機,他的心中也重新燃起了對這片沃土的無限希望。
地邊,多年前栽種的那棵櫻桃樹依舊枝繁葉茂,潔白的花朵綴滿枝頭,幾只蜜蜂在花間穿梭飛舞,忙著采擷花蜜。春風拂面,帶著清甜的櫻桃花香,沁人心脾。江華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聞到了家鄉未來的芬芳。
他知道,這片土地的故事,正翻開嶄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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