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6月29日,垂死掙扎的夏素文痛得喊了一夜,整個醫院的三層樓都飄蕩著她慘絕人寰的叫聲。
看著母親痛不欲生的模樣,陪床的王明成更是心如刀割。
一夜無眠,這位大孝子天剛亮就跪在了主治醫生蒲連升的辦公室門前,再次提出了那個不情之請。
“醫生,求求您了,您就給母親注射安樂死吧,我實在是不忍讓她繼續遭罪了。”
蒲連升已經記不清這是王明成第幾次懇求自己了,但跪下來卻是第一次。
正所謂醫者仁心,思來想去的他還是選擇成全了這位孝子對母親特殊的愛。
殊不知這大膽的一步,竟扭轉了兩個家庭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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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跪網圖
生不如死
1984年10月,王明成像往常一樣前往西安第三印染廠上班。
誰知剛剛開始工作沒多久,廠里的領導就忽然把他叫到了辦公室,并遞過來一封電報。
“這是你大姐從漢中發來的加急電報,快看看吧。”
聽到這里,王明成連忙迫不及待地拆開封皮,隱隱之中不由得有些許不安。
打開之后,偌大的一張電報紙上只有寥寥幾字,也正是這幾個字將他推向了絕望的深淵。
“母病,速回。”
王明成非常清楚,如果不是大事,大姐一定不舍得花錢給自己發加急電報。
也就是說,母親的身體恐怕早已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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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報
來不及多想,王明成立刻向廠里領導請了長假,坐上了趕回老家的汽車。
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他的思緒也不由得被拉回童年時期。
于王明成而言,母親不僅僅是一個代名詞,更是一種精神的寄托。
原因非常簡單,父母在他還不懂事的時候就因感情不和選擇了離婚。
身為家中唯一的兒子,王明成順理成章的跟著父親生活,小妹則選擇了母親。
好景不長,父親就與另外一名女人結了婚,重新組建了新的家庭。
也是從這一刻開始,王明成的苦日子正式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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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網圖
這個可憐的孩子非但沒有吃上過一頓飽飯,心靈上更是飽受摧殘。
好在母親始終掛念著年幼的王明成,即便不在一起生活卻還是像以前一樣照顧他。
所以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少年歲月中,只有母親給了他精神上的慰藉和身體上的營養。
也正是如此,王明成和母親之間的感情格外深厚,參加工作后亦是如此。
毫不夸張地說,彼時的他月工資只有43元錢,卻仍然堅持每月給母親寄過去30元。
要知道,30元的生活費對于一名鄉下老太太來說是多么寬裕,即便是稱其衣食無憂也毫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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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中市傳染病醫院
本以為生活會永遠這樣無憂無慮地繼續下去,誰曾想上天卻仍然沒有始終眷顧這個可憐又孝順的孩子。
幾個小時的舟車勞頓之后,王明成總算是趕到了漢中市傳染病醫院。
雖然在來之前已經設想過無數次母親被病痛折磨的模樣,但是當他站在病床門口時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或許是看出了王明成眼神中的擔心,病床上的母親強忍著痛意安慰道。
“沒事的孩子,媽媽沒事。”
恰在此時,主治醫生蒲連升走了進來,并將王明成叫到了辦公室。
“年輕人,你母親的病恐怕不太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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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期肝硬化腹水
緊接著,醫生便把一沓厚厚的檢查報告和診斷證明書遞了過來,“晚期肝硬化腹水”幾個大字更是格外醒目。
要知道,肝硬化腹水是肝臟病最嚴重的表現,晚期兩個字更是給生命下達了最后通牒。
不出意外的話,母親的腹部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大,甚至連行走和呼吸都非常困難。
拋開痛苦不說,幾乎所有的肝硬化患者到后期都會轉向肝癌,生命也將止步于此。
話雖如此,王明成還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向蒲連升懇求道。
“醫生,就沒有什么辦法可以醫治嗎?花再多的錢我也愿意,”
家屬的心情醫生當然理解,但是在彼時那個醫學尚不發達的年代,想要治愈簡直是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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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皮火車
盡管如此,王明成還是在照顧母親之余不斷奔波在各大醫院。
只要是聽說哪個地方的哪位大夫能治療此病,他都會迫不及待地前往拜訪。
或者是聽說什么有效的單方,王明成也會趕緊求來配制,讓母親第一時間服下。
遺憾的是,上天并沒有因他的孝順而對母親網開一面,反而還雪上加霜,一病不起。
事已至此,王明成也只能選擇順其自然,爭取在最后這段時光陪伴在母親的身邊。
再加上兩位姐姐都已經結婚成家,自然也不方便時常來醫院照顧。
所以從1986年開始,陪伴在病床邊的就只有王明成和待未出嫁的小妹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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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危網圖
也正是因為如此,兄妹倆將母親的病痛一一看在眼里,更疼在心里。
尤其到了夏天,母親的身體更是每況愈下。
或許是長期臥床的原因,也或許是天氣的炎熱,母親的后背和臀部忽然生了許多膿瘡。
除此以外,還引發了下肢水腫和大小便失禁的并發癥,每一項痛苦都無時無刻不在一點點蠶食她的心靈。
病情最嚴重的時候,母親連飯都吃不下去,甚至一聞到食物的味道就惡心嘔吐。
沒有辦法,王明成也只能不停地為其灌輸葡萄糖液體,以此維持正常的身體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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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糖液體
萬萬沒有想到,長時間的藥物治療竟促使病人的身體產生了強烈的耐藥性。
也就是說,再多的營養藥物和止疼藥物對于母親來說都無濟于事。
疼的實在受不了的時候,母親就只能用頭使勁撞擊病床的鐵欄桿,幾乎整棟樓都能聽見她沙啞的哭喊聲。
“我不想活下去了,快點讓我死吧。”
看似一句無心之言,卻被王明成深深記在了腦海之中。
他很確定,如果不是疼到了極致,誰又愿意放棄珍貴的生命呢?
既然不能為母親分擔痛苦,那就幫她早日擺脫病痛的折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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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網圖
鋌而走險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王明成還是敲響了蒲連升的辦公室大門。
雖然有些不符規定,但為了母親他還是直言不諱道。
“醫生,我想懇求您為我母親注射安樂死,我實在是不愿看她受如此折磨了。”
聽到這里,蒲連升臉上明顯閃過一絲訝異,但是一想起病人最近的狀態,其中的原因早已不言而喻。
身為醫生,他當然明白家屬的心情,尤其是在這種特殊的科室。
自從蒲連升入職以來,他幾乎無時無刻都在面臨著生死離別。
尤其是費盡周折治療后卻依然無力回天時,這種痛苦恐怕沒有誰能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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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連升
如果是一個普通人,蒲連升當然希望能通過特殊的方式提前終止病人的痛苦。
但是身為醫生,他不允許自己放棄任何一條生命,更不能逾越法律的底線。
原因非常簡單,安樂死在中國并不合法。
安樂死,顧名思義就是指在醫學上運用某種醫學手段使不堪忍受病痛折磨的病人在感受不到痛苦中安穩離世。
歷史記載,荷蘭是第一個將安樂死合法化的國家,隨后的日本和瑞士也通過了相關法案。
盡管如此,中國卻仍然不愿松口承認安樂死的合法性,或許這也是國家為了保護生命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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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射網圖
結果可想而知,蒲連升幾乎想都沒想便拒絕了王明成的不情之請。
即便他的內心同樣糾結不安,好在職業的道德底線始終沒有迷失他的雙眼。
沒有辦法,王明成也只能再次回到病房,夜以繼日地承受著心理上的折磨。
直到6月的一個凌晨,疼痛難忍的母親再次昏睡了過去怎么也叫醒不過來,他才忽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來不及猶豫,王明成立刻把值班醫生喊來為母親注射了10毫克安定。
只可惜事與愿違,病人的狀況仍然不容樂觀。
常言道母子連心,這句話用在王明成和母親的身上恐怕再也合適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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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痛老人
借著藥物的作用,母親拼盡全力說出了最后一句話。
“兒啊,你要是真的心疼娘,就讓娘趕緊去死吧。”
話音剛落,母親就再次昏睡了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王明成很清楚這句話的深意,輾轉反側的他總算是熬到了蒲連升醫生上班的時間。
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爭取成功,為母親早日擺脫病痛。
就這樣,王明成二話不說便趕到了蒲連升的辦公室,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
“醫生,求求您了,您就給母親注射安樂死吧,我實在是不忍讓她繼續遭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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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下跪讓蒲連升大驚失色,身為醫生的自己怎么能經受得住家屬這一跪呢?
正當他走上前去試圖將對方拉起身時,王明成竟再次“威脅”道。
“您如果不答應,我就永遠不起來。”
聽到這里,蒲連升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雖有些于心不忍但還是直言不諱道。
“不是我不想幫忙,這可是違規的呀。”
好在王明成來此之前已經做好了功課,他很清楚,只要家屬保證不追究責任就不會有什么問題。
隨后,他便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提前備好的免責書,家屬一欄已經赫然簽好了自己和小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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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責書
考慮到問題的違規性,王明成并沒有將此事告訴兩位大姐,如此一來即便東窗事發也波及不到家人。
看似一個善意之舉,殊不知竟埋下了深深的禍根。
眼看對方已經備好了一切,蒲連升也不愿再執拗到底,內心的情感終究還是戰勝了理智。
緊接著,他便拿起桌上的處方紙,開了一種名叫“復方冬眠靈”且劑量為100毫克的藥物。
從醫學的角度來說,這只是一種兒科臨床常用的鎮靜劑,正常注射量為50-100毫克。
即便是成年人,想要達到致死量也要600-800毫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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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方冬眠靈
但是蒲連升很清楚,如今的病人早已因為長期患病導致器官功能衰竭,抵抗力下降。
也就是說,這100毫克足以要了王明成母親的命。
同為醫生,取藥處的工作人員自然非常清楚這項舉動的嚴重性,所以遲遲不肯交出藥物。
既然已經踏出了第一步,蒲連升索性一幫到底。
“我開什么方子你就拿什么藥,這是家屬要求的,出任何問題我來承擔。”
既然如此,取藥處的工作人員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思來想去還是把100毫克的復方冬眠靈拿了出來。
安樂死的藥物已經有了,可是誰去執行這次艱難的任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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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死網圖
按理來說,蒲連升作為主治醫師理應當仁不讓,可這“殺人”的事還是讓他有些隱隱不安。
拋開恐懼不說,醫院也從不允許開藥的主任醫師親自為病人注射藥物。
與此同時,藥物注射時還必須有病人家屬在一旁證明,這才可以算得上真正意義的免責。
思來想去,蒲連升心中總算有了一個人選,那就是正在醫院實習的蔡建林。
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專業的女孩一眼便看出藥物的嚴重性,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愿執行。
沒有辦法,蒲連升也只能故作生氣威脅道。
“你是來這實習的,一切都要服從醫院的安排,否則就回省衛校去,我再也不會帶你了。”
為了職業和前途,蔡建林也只能乖乖服從主任的話,在家屬的見證下成為了那名“殺人兇手”。
6月29日凌晨,母親在王明成兄妹倆的注視下永遠停止了心臟的跳動,面帶微笑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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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實習生
悲劇重現
事已至此,兩年的精神折磨總算是告一段落,王明成的生活也再次回歸平靜。
但是對于蒲連升來說,痛苦才剛剛開始。
起初,他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是家屬的強烈要求自己才不得已為之。
只是蒲連升怎么也沒有想到,病人的家屬不僅僅只有王明成兄妹二人,還有兩位毫不知情的姐姐。
就在王家人張羅完葬禮以后,兩位姐姐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母親的真正死因,并以此為由多次來醫院尋釁滋事。
她們的訴求非常簡單,只是希望醫院能承擔這場“醫療事故”的責任,并賠償母親的治療費和喪葬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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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鬧網圖
問心無愧的蒲連升當然不會答應,更何況還有王明成兄妹倆主動為其證明此事與院方無關。
見此狀后,兩位財迷心竅的姐姐索性將弟弟妹妹和蒲連升一起告上了法庭。
或許連王明成都沒有想到,來醫院屈指可數的姐姐竟然說是自己和妹妹伙同醫生一起謀害了母親。
同樣是血肉之親,姐姐怎么就能如此狠心呢?
就這樣,王明成兄妹倆和蒲連升師徒倆于1986年10月以故意殺人罪被捕入獄。
作為國內首例“安樂死”案件,此事一經公開便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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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網絡
有人對蒲連升表示了同情,但也有人認為殺人兇手理應受到法律的制裁。
再加上法院沒有審判過諸如此類案件的先例,所以遲遲沒有做出最終判決。
就這樣,蒲連升一行人在看守所中度過了492天的生活,直到1991年4月法院才公開審理了最后判決——
被告人實施安樂死的動機是道德和純潔的,不存在故意殺人,應無罪釋放。
簡簡單單四個字“無罪釋放”,卻讓蒲連升一行人等了足足五年,人生又能有幾個五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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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重時的王明成
自從被看守所釋放以后,王明成就宛如變了一個人似的沉默寡言,母親的離世和血親的背叛更是讓他生不如死。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長期的憂慮過度終究讓他被病魔找到了可乘之機。
2000年11月,王明成被查出患有胃癌并做了手術,無奈癌細胞還是擴散至全身。
2003年1月7日,飽受病痛折磨的他首次提出“安樂死”的要求。
結果可想而知,院方無論如何都不會重蹈覆轍,更何況還是在同一個人身上。
就這樣,王明成在胡亂喊叫中陷入昏迷,于8月3日凌晨3時30分在病痛中停止了呼吸。
也是在這一刻,他才總算是徹底擺脫了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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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成一家三口
與王明成相比,蒲連升的人生恐怕就沒有那么“幸運”了。
5年的牢獄時光不僅給他的人生帶來了污點,也給他的職業生涯畫上了句號。
即便院方猶豫再三還是恢復了他的職稱,可他卻再也沒有辦法鼓起勇氣拿起手術刀了。
后來也經常會有人提起此事,并拋出了一個眾人關心又好奇的問題。
“如果以后再次碰到當年那樣左右為難的場景,你還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嗎?”
每當聽到此處,蒲連升都會毅然決然地表示否定。
“別說那樣,他們就算是跪下拿出100萬,我也不會再這樣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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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連升
因為他很清楚,任何情況都不能成為逾越法律底線的理由,醫生也不應該被情感道德綁架。
與此同時,蒲連升也希望自己這個回答能夠給同行們起到一個警醒的作用。
在我們國家沒有立法之前,千萬不要干這種鋌而走險的事情,免得到頭來追悔莫及。
生命是脆弱的,也是堅強的,生而為人,我們自然想要在人間好好地走一遭。
但是當生命的尾聲敲響時,滿是痛苦和苦難的我們又是否能自主選擇終結生命呢?
如今,國內關于安樂死的爭議仍然不斷,但是想要真正合法化恐怕還要歷經社會重重考驗。
總而言之,無論安樂死最終是否合法化,我們都不能總想著“一勞永逸”。
只要有一絲生還希望就絕不能放棄,這也是我們對生命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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