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除12年老員工，胖東來的“外儒內法”

胖東來這種聚光燈下的企業，因違紀而開除員工都能上熱搜。原因是一個胖東來員工手持POS機整理貨物，沒有第一時間上前接待顧客而被開除。按照公司規定，點貨理貨時間為上午九點到九點半之間，員工在規定時間外理貨，且“在顧客有需求時，未及時放下手中的工作上前接待顧客”，“嚴重違反公司的規章制度”。許昌市兩級法院審理后均認定規章制度制定程序合法，經過討論公示并組織員工培訓，而且涉事員工也曾參加培訓并簽字確認，因此不屬于違法解除勞動合同。

這本是一件舊聞，觸動公眾的原因大概有兩點，一個是涉事員工已經在胖東來工作超過12年，另一個是開除顯得不近人情。無奈的是，胖東來的規章制度制定程序合法，該員工也簽字接受，法理上不存在問題，也許情理上確實顯得過于嚴苛。

曾經也是打工人，看到這條新聞，盡管情緒上有點代入這名員工，覺得公司規章缺乏人性。但確實在程序上不存在瑕疵，而且正是這種“缺乏人性”的規章，以及由此形成的企業文化，才是胖東來的“成功之道”。我不想分析胖東來的是非對錯，想聊聊這種制度產生并成功的土壤。

高福利+嚴管理，是胖東來模式的特點，據說其員工稅后月均收入達到9000元，再加上年休假40天，這種待遇在許昌當地過于鶴立雞群，在國內絕大多數二三線城市都是首屈一指。與之相應的，是近乎軍事化的服務標準，比如《迎賓前工作流程》精確到分鐘，正是這種嚴苛的管理，才讓顧客有了賓至如歸的感受。服務人性化和管理非人性化的張力，靠高薪酬與長休假來彌合。

我想到的是商鞅之后的秦制。他能讓秦國的軍隊令行禁止，提升戰斗力，便是靠軍功進爵的激勵和連坐制的約束懲罰，再加上“徙木立信”建立公信力。

秦制綿延，在當代管理的狼性文化中仍然能見蹤跡，軍功進爵的激勵，在企業中進化成高待遇，高薪酬加長休假，不僅讓人才趨之若鶩，給了胖東來在雇主市場上的絕對主動權，還為胖東來的軍事化管理有了實施基礎。員工舍不得高薪，便要接受嚴苛的規章制度，舍不得離職，甚至連跳槽機會都沒有，畢竟無論同行業還是同地區都沒有可以與之比肩的工作機會。外部輿論也支持，畢竟享受了高福利，就得有高付出，這也符合大眾的樸素認知。

懲罰立威是常用手段，只不過不必再用連坐，畢竟有視頻監控，讓人無所遁形，不再需要互相監督。胖東來被開除的員工，就是被監控記錄一舉一動，最終被裁決為違紀。隨著AI、人臉識別等技術的成熟，這種管理效率只會越來越高。

這次胖東來開除員工，更像是一次立威式的徙木立信。孫武練兵斬吳王寵妃、司馬穰苴斬監軍莊賈、李世民懲罰帶刀進宮的長孫無忌，這類立威的案例層出不窮。胖東來通過開除一個員工來立威，自然彰顯了規章制度必須執行的嚴肅性，如果輕易放過，那么精確到分鐘的行為規范，也就難以貫徹下去。

胖東來秦制管理的另一面，是對員工個體的高度介入，慈父式的無微不至的關懷，比如“婚姻不幸福、一方要求離婚、另一方是不允許找任何理由束縛對方的、是不允許不同意的！”“夫妻之間家暴和冷暴力是不允許的！打孩子也是不允許的！”“相互借錢有標準的、最高不允許超出個人月工資收入！不允許隨便麻煩別人！”“胖東來人必須靠自己主宰規劃自己的生活、是不允許依附父母依附他人的！”

這簡直是“外儒內法”的翻版，加一點看似符合現代社會的道德觀，構成了道德規訓，再輔以高福利和嚴管理，就成了漢代以后的進化版秦制。

不過，胖東來之所以成功，還要賴同行和環境襯托，更多企業不如人家，好歹胖東來是真金白銀真假期，不像很多老板畫大餅卷員工。在當前環境下，胖東來逆市火爆，或許是某種意義上秦制管理的進化。盡管開除老員工在法理上并無問題，但這種管理方式的成功，以軍事化的方式打造出高戰斗力團隊，提供超乎想象的高品質服務，吸引顧客，也吸引企業管理者紛紛取經，我總覺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