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一開始,小芳就拖著行李箱擠上了回鄉的大巴。車廂里悶熱得像蒸籠,她把額頭抵在蒙灰的車窗上,給張旭發最后一條語音:“我到站就給你打電話,別擔心。”張旭回了一個“愛心”表情,附帶一句“辛苦老婆,回去給你點奶茶”。那一刻,小芳心里還是甜的,像剛擰開的冰可樂,咕嘟咕嘟冒著幸福的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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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家鄉的小城沒有奶茶外賣,只有熾白的太陽和超市門口“招短促”的紅紙。小芳想著攢點下學期的生活費,第二天就去面試。制服是寬大的橘色T恤,布料糙得磨手臂,她站在飲料堆頭旁,踮腳把可樂擺成金字塔,汗順著鬢角滴到鞋面。中午客流高峰,她喊促銷語喊到嗓子冒煙,只能趁換班蹲到倉庫后門小口喝自己帶的白開水。就在她數著天花板裂縫緩解頭暈時,一個男聲從貨架那頭傳來:“喂,新來的,要不要我幫你搬水?”
來人叫阿杰,是超市的“老人”,專做糧油區,皮膚曬成醬油色,笑起來露一顆小虎牙。他不由分說把兩箱礦泉水扛到小芳的堆頭上,又順手遞給她一顆薄荷糖。小芳連聲道謝,阿杰擺擺手:“別客氣,站一天夠累的了,下班我請你吃碗涼皮,降降火。”小芳想拒絕,可喉嚨里火燒一樣,那句“不用”最終變成輕輕點頭。
涼皮攤就在超市后巷,阿杰熟門熟路地讓老板多放辣油和黃瓜絲。他講些顧客奇葩事,逗得小芳直笑,連日來的疲憊像被辣油沖開,竟生出幾分暢快。之后每一天,阿杰都“恰好”和她同班,午飯幫她打,倉庫搬貨讓她空手,逢晚班還變出一瓶冰汽水。小芳隱隱覺得過界,可一想到張旭隔著兩百多公里只能發“多喝熱水”,心里就空落落的,像漏風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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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超市盤點到夜里十一點,外面下起暴雨。阿杰說:“我宿舍近,先過去換雙干鞋,再給你拿傘。”小芳等在員工通道,燈管滋啦滋啦閃,阿杰回來時不僅帶了傘,還拎了一袋啤酒和鹵味。他說雨太大,請她上樓避一會兒。小芳猶豫,阿杰補一句:“放心,室友回老家了。”就是這句“放心”反而像推手,她鬼使神差地邁進了那間昏暗的出租屋。啤酒啟開的“呲啦”聲像解開什么封印,窗外雨聲蓋過一切,她只記得阿杰的手臂滾燙,像超市后倉永遠悶熱的風。
之后事情像被按下快進鍵。阿杰帶她去河堤看夜釣,去廢棄樓拍網紅照,甚至借來小電驢載她穿城去吃十三香小龍蝦。她給自己找理由:只是朋友,只是暑假。可每當手機亮起“張旭”二字,她就慌忙按靜音,像把一只活蹦亂跳的魚塞進冰柜。夜里回到宿舍,她盯著天花板,告訴自己“我只是累了”,卻不敢點開張旭發來的合照——照片里兩人穿著情侶T,在圖書館后門比心,那是上學期期末,陽光很好,她的心也輕。
轉眼八月末,返校大巴排起長隊。小芳把制服疊好還給超市,阿杰塞給她一只黑色塑料袋,說路上吃。她上車才打開,是一包她最愛的山核桃,還有一張折成小方塊的紙條:「常回來,我等你。」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這段關系不是暑假工,沒有截止日,可她已經收不回工牌,也交不出辭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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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寢室的燈管雪白,張旭抱著奶茶守在樓下,一見她就伸手揉頭發:“老婆曬黑了,但更好看了。”小芳笑著躲,心卻像被揪起一塊軟肉。晚上,張旭去洗澡,手機落在桌上,屏幕彈出一條QQ消息:“安全到了嗎?想你。”備注是一顆藍色星星。張旭從不把任何人備注成星星。小芳手指發抖,點開聊天記錄,往上翻,越翻越冷——那些“寶貝”“今晚老地方”“下次穿那條白裙子”,像一記記悶棍敲在耳膜。最頂部是阿杰發來的照片:小芳枕在他手臂上熟睡,背景是那張她避之不及的出租屋床。
張旭擦著頭發出來,看見她臉色煞白,下意識來摸額頭。小芳卻猛地站起,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開,像一道黑色閃電。她想解釋,卻發現喉嚨里全是暑假倉庫的粉塵,一個字也吐不出。張旭彎腰撿起手機,目光掃過屏幕,整個人像被定住。屋里只剩空調嗡嗡聲,像無數只蒼蠅撞擊玻璃。良久,他笑了一下,卻比哭還難看:“原來,我才是那個暑假工。”
第二天,張旭把她的微信備注改回本名,朋友圈封面換成一片全黑。小芳在宿舍床上躺了三天,把山核桃全剝了,卻一顆沒吃,仁碎成渣,像那段被快進的愛情。她打開備忘錄,想寫點什么,最終只打出一句:“我以為只是逃避累,沒想到逃成了迷路的狗。”窗外,新學期社團招新音樂震天響,學弟學妹們排隊領冰淇淋,太陽依舊熾白,像家鄉超市門口那盞從不熄滅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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