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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健林被限制高消費,幾天后又迅速解除,但即便作為插曲,也讓公眾意識到:那個曾經的“首富”,已經和普通債務人沒有什么本質區別。
一、盛極一時的萬達
在中國當代商業史上,萬達是繞不開的名字。
它的崛起,不只是一個企業的壯大,更是一代城市擴張與資本狂飆的縮影。它曾經是王健林的個人意志化身,更是中國房地產與商業地產模式的極致代表。今天再回望,萬達的軌跡就像一部濃縮的中國企業史:從地方起步,到全國稱雄,再到全球出擊;從首富的榮耀,到債務泥潭的掙扎,短短三十余年,萬達經歷了難以想象的跌宕。
1.1 從大連到全國:草莽崛起
1988年,萬達還只是大連市西崗區的一家住宅開發公司。在那個房地產市場剛剛松綁的年代,王健林敏銳地嗅到機會。他背靠軍旅出身的果決與紀律感,把一支小團隊迅速調動起來,敢拼、敢壓、敢賭。早期的萬達靠著“拿地快、開發快、回款快”的打法,在大連站穩腳跟。
到了90年代末,中國城市化進入快車道。
房地產從“短缺經濟”轉向“增量經濟”,城市里到處是等待開發的新地塊。萬達抓住了風口:以地產為基礎,逐步擴展到商業綜合體。這是它與其他房企的重大分野——別人主要賣住宅,萬達則要做“城的心臟”,建起一個又一個購物中心。
這套邏輯迅速證明了威力!
住宅一次性銷售,而商業地產可以帶來長期租金與穩定現金流,更能形成產業鏈條。到2000年代初,萬達已經不滿足于東北市場,向全國出擊,北京、上海、廣州、成都……每到一個城市,就像插上一面旗幟。王健林喊出“萬達廣場就是城市中心”,這句口號不僅是廣告,更是一種野心的昭告。
1.2“萬達速度”:資本與鋼筋水泥的合奏
進入21世紀,萬達擴張的速度讓人目不暇接。
它的模式是“復制粘貼”——在一線、二線乃至三四線城市快速拿地,復制成熟的萬達廣場模型。資金方面,它極度依賴銀行貸款和預售回款;執行方面,它幾乎形成了一套軍隊式管理機制:拿地、立項、施工、招商、開業,每一個環節都壓縮到極限。
這就是所謂的“萬達速度”。
別人一個綜合體需要三五年才能落地,萬達往往兩年甚至一年半就能開業。招商也是一大殺手锏:大批國內外知名品牌被捆綁進來,形成標準化組合。一個萬達廣場落地,不僅是一個購物中心,更是整個城市的商業格局重塑。對于地方政府來說,萬達是城市升級的象征;對于銀行來說,萬達是優質客戶;對于消費者來說,萬達就是周末的去處。
在這種“多方共贏”的氛圍里,萬達形成了正反饋回路:越開越多,越多越快。到2016年,萬達商業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商業地產企業,全國200多個萬達廣場,幾乎無所不在。王健林則以320億美元的身家登上中國首富寶座。他的那句“先定一個小目標,比如賺一個億”,一度成為全民調侃,也成為資本狂歡時代的文化符合。
1.3 從地產到文娛:野心的全面膨脹
然而,王健林的雄心遠不止于“房地產商”。在他的規劃里,萬達要轉型為文化與娛樂帝國,要成為“全球娛樂產業第一”。這不僅僅是多元化,更是戰略野心的外溢。2012年,萬達以26億美元收購美國AMC院線,這是中國企業在文化娛樂領域最轟動的一次跨國并購。緊接著,傳奇影業、澳大利亞Hoyts影院、馬德里競技俱樂部股份……一連串大手筆收購,讓萬達一躍成為全球文娛版圖上的重要玩家。
在國內,萬達電影一度占據中國院線市場的半壁江山;萬達文化旅游城也在各地開工,目標是對標迪士尼,打造“東方文化IP”。王健林甚至提出,要在2020年之前,讓萬達成為全球最大的旅游企業,超過迪士尼。
那時的萬達,已經不僅是房地產公司,而是一個跨足地產、金融、文娛、體育的超級集團。王健林身上帶有一種“帝國締造者”的氣質,他常常在公開場合談笑風生,語氣里透出的是一種篤定與不可一世。
1.4 榮耀背后隱含的危機
但正是在這段最風光的歲月里,萬達埋下了危機的種子。
其一,極度依賴高杠桿。萬達的擴張幾乎全靠貸款與負債驅動,一旦現金流不穩,整個盤子就會搖晃。
其二,過度的多元化。地產、影院、體育、旅游,看似多點開花,實則攤子過大,缺乏真正的協同。
其三,對政策與周期的忽視。房地產本身就是強周期行業,而萬達選擇在巔峰期不斷加碼,必然要面對調控的鐵拳。
更深層的風險在于:萬達的模式是一種典型的“規模至上”。它以速度壓制一切,以體量制造優勢。但規模并非萬能,當外部環境發生逆轉,速度與體量反而會成為沉重的包袱。
1.5 輝煌一瞬間的定格
回顧那段時間的萬達,幾乎是中國民營企業的天花板。它的廣場遍布全國,它的影城統治院線,它的名字與中國城市化進程緊緊綁在一起。王健林本人也成了財富與成功的符號。對于許多人來說,萬達不僅僅是一家公司,而是一個時代的投影:資本狂潮、地產紅利、全球野心、個人英雄主義。
然而,盛極必衰,這是歷史的常態。萬達的高光時刻,其實也是轉折的開始。
二、擴張的陷阱與轉折點
如果說前十余年的萬達是乘著城市化和資本紅利一路狂奔的勝利者,那么2015年之后,它的故事逐漸拐入另一條軌道。仍然是那種大開大合的手筆,仍然是舉世矚目的擴張,卻隱隱透出一種失控感。表面上是帝國更龐大了,實際上卻在堆高風險。
2.1 海外并購:豪賭全球的“面子工程”
2012年收購AMC只是序幕,接下來幾年,王健林幾乎成了“全球最大買家”。
·2016年,萬達以35億美元收購好萊塢傳奇影業。消息一出,震驚中外。這是中國資本對美國娛樂工業的最直接沖擊。王健林說:“中國電影要走向世界,就要掌控話語權。”
·2015年起,萬達砸下數十億美元買下世界鐵人三項賽公司WTC、瑞士盈方體育傳媒集團,收購馬德里競技俱樂部20%股份。
·同期,萬達還在倫敦、芝加哥、洛杉磯、悉尼等地大舉拿地,打造海外萬達廣場、豪華酒店與文旅項目。
這種擴張背后有三個動因:一是中國資本“走出去”的政策氛圍;二是王健林個人的全球野心;三是國內地產監管趨緊,海外似乎提供了新出路。
但問題在于,這些并購多數是“面子工程”而非“里子工程”。
它們耗資巨大,卻未必能帶來穩定的現金流。傳奇影業電影連連撲街,AMC的債務沉重,體育賽事運營復雜多變。萬達花了錢,卻很難整合這些資源。
2.2 高杠桿的暗涌:現金流緊繃
萬達的商業模式,從一開始就是“高杠桿+快周轉”。這種模式在國內地產市場里行得通,因為銷售住宅和招商租賃可以迅速帶來現金流。可當擴張推向海外,資金回籠周期驟然拉長,而債務卻是剛性的。
2016年,萬達集團的總債務高達4200億元。雖然資產規模龐大,但流動性壓力已經開始顯現。與此同時,國內金融環境也在收緊:銀監會開始嚴格限制銀行對房地產的授信,尤其是對高負債、大規模對外并購的企業,政策趨向冷硬。
王健林曾經豪言“要在海外開一百個萬達廣場”,可現實是,海外項目的回報率遠遠低于預期,資金卻像無底洞般消耗。
2.3 政策與風向驟變
2017年,可以視為萬達的轉折點。
國家開始嚴控“非理性對外投資”,點名批評一些企業在海外盲目并購,金融風險外溢。被點名的名單中,包括萬達。此后,銀行系統對萬達的授信驟然收緊。
緊接著,國內地產調控愈發嚴厲,“房住不炒”成為主基調。土地價格上漲,銷售受限,融資渠道被堵。對于以地產為核心的萬達來說,這近乎釜底抽薪。
更棘手的是,萬達的文旅項目在國內也遭遇挑戰。與迪士尼叫板的“萬達文旅城”,一個個在各地開工,但建設周期長、投入巨大,盈利模式模糊。王健林說過“一個迪士尼算什么,我能在中國開15個”。然而幾年后,萬達文旅卻被迫整體打包出售。
2.4 斷臂求生賣賣賣
2017年之后,萬達的主旋律是“賣”。
·出售13個文旅項目,接盤者是融創孫宏斌。
·出售77個酒店資產。
·出售海外項目,包括倫敦One Nine Elms、芝加哥Vista Tower等地標。
·AMC和傳奇影業的股權也逐步削減。
短短幾年,萬達曾經引以為傲的“全球帝國”,被一刀刀切割。王健林用“斷臂求生”來形容,言語間不無凄涼。
這種賣資產的背后,是債務壓力與現金流枯竭的必然。帝國的龐大外殼逐漸剝落,裸露出對金融系統的高度依賴。一旦融資環境逆轉,再強的“萬達速度”也無能為力。
2.5 拐點帶來的心理沖擊
萬達的轉折不僅是商業層面的,還是心理層面的。
王健林從“全球首富”跌落,公眾心態也隨之轉變。曾經,萬達象征著中國民營企業的無限可能,是敢拼、敢闖、敢做的典型。而當它陷入困境,人們突然意識到:所謂的輝煌,不過是杠桿與時代紅利疊加的錯覺。
這對中國企業界是一記重擊。萬達的失速,提醒所有企業家:規模不是護城河,速度不是永動機。政策環境、金融環境、消費趨勢,任何一環的變化都足以讓龐然大物搖晃。
2.6 陷阱與轉折的本質
歸根結底,萬達的轉折點有三個核心邏輯:
1.高杠桿的脆弱性:以債務驅動的模式,一旦資金鏈緊張,便無處可逃。
2.多元化的失焦:地產與文娛、體育、旅游,看似宏大,實則缺乏協同,最終陷入資源耗散。
3.政策的無情性:在中國做地產,政策永遠是天花板。萬達沒有在巔峰期選擇收縮,而是加倍擴張,結果直接撞上政策鐵墻。
2.7 萬達的裂痕
2017年到2019年,是萬達帝國裂痕最清晰的時期。外界看到的是一個接一個的項目轉手、一個接一個的資產出售;內部看到的則是現金流日夜煎熬、債務壓力層層逼近。
王健林當年說過:“不管風吹雨打,勝似閑庭信步。”然而在這個階段,他不得不低調甚至消失,專心籌錢還債。萬達的光環不再,它逐漸從“全球最耀眼的中國企業”淪為“如何避免破產”的案例。
三、衰落與清算
當擴張的浪潮退去,裸泳者才會被看清。2017年之后的萬達,走上了一條漫長的清算之路。清算不僅僅是財務層面的資產處置,更是商業模式、戰略邏輯乃至企業精神的一次全面瓦解。
3.1 賣盡家當,廣場不再繁華
就算留下的資產,也不再是昔日的“搖錢樹”。
3.1.1.購物中心的疲軟
電商崛起、消費習慣改變,購物中心的黃金時代結束。曾經“萬達廣場就是城市中心”,如今很多城市的萬達廣場,客流銳減,租金回報率下滑。新一代年輕人更傾向于線上消費或去更具特色的小型商業街區,千篇一律的萬達廣場難以維持往日的熱鬧。
3.1.2.影院業務的衰落
萬達院線曾經統治中國票房,但流媒體的興起、疫情的沖擊,使影院行業雪上加霜。2020年疫情期間,全國影院停擺數月,萬達電影巨虧數十億。就算疫情過去,觀影人數也難回巔峰。電影院不再是消費娛樂的主流選擇,整個行業都在收縮。
3.1.3.文旅模式的失敗
萬達文旅城曾被寄予厚望,要打造中國式的迪士尼。但其核心問題是“地產思維做文旅”。項目規模宏大、投資驚人,卻缺乏獨特的IP和持續吸引力。樂園只是賣房的噱頭,而非真正的文化產業。結果,地產紅利一旦退潮,文旅模式也隨之崩塌。
3.1.4.債務的鐵鏈
到2020年,萬達集團的有息負債依然高達3000億元。雖然比高峰期有所下降,但償債壓力仍舊巨大。更要命的是,融資環境徹底改變。曾經,萬達可以輕松從銀行獲得數百億貸款,如今,銀行對地產企業諱莫如深。資本市場對高負債地產商更是避之不及。債務像一條鐵鏈,套在萬達的脖子上。每一年,都有大額本息需要償還。每一筆資產出售,都像拆東墻補西墻。帝國不再是財富的象征,而是負擔的集合。
四、從首富到“隱身”:王健林的沉默
王健林的個人命運,也隨萬達的衰落而轉折。
2015年,他是中國首富,媒體追逐的明星。那句“先定一個小目標,比如賺一個億”,成為流行語。2016年,他被譽為“最懂資本的中國企業家”。
然而到了2018年以后,他逐漸淡出公眾視野。演講減少,曝光稀少,語氣也不再豪言壯語,而是轉向務實與低調。他不得不面對現實:曾經屬于他的那個時代,結束了。
王健林的沉默,不只是個人選擇,更是一個時代的縮影。中國企業家群體普遍進入“低調期”,資本外溢受限,地產邏輯崩潰,個人意志再強大,也難以撼動時代潮流。
五、從萬達到萬達之外...
萬達的衰落,并非孤例。恒大、泛海、海航、安邦……一大批企業在同一時期遭遇“坍塌”。它們有一個共同點:依靠高杠桿,瘋狂擴張,在全球買買買,以規模和速度堆砌所謂的“偉大”。但當外部環境逆轉,債務成為壓垮駱駝的稻草。
萬達與他們的區別在于,萬達仍然保住了“半條命”。它及時出清資產,沒有完全崩盤。但這也更讓它成為一個“警世寓言”:即便是最頂尖、最風光的企業,也可能在數年之間從巔峰跌落。
萬達當然不是一個企業的失敗故事,而是中國高速發展三十年的縮影。
從狂飆突進,到剎車急停;從首富的榮耀,到債務的泥淖;從“全球第一”的雄心,到收縮本土的無奈。
即使到今天,萬達也并沒有消亡,它仍然保留著一些資產,依然在許多城市的廣場上留下印記。但它已經不再是那個呼風喚雨、動輒千億的商業帝國。
王健林也不再是叱咤風云的“首富”,而只是一個經歷過大起大落甚至被限制高消費的垂垂老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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