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朐往事：冬日里的說書人

寒假來了，沒有電子產品，連電視也就山東臺，到哪里去耍，耍些什么，成了那個年代冥思苦想的難，打打撲克吧，也夠了；上山拾柴火吧，也是磨洋工；造幾個洋火槍吧，也有過時的時刻……

實在不行，那就要去空曠之地，壘起幾塊石頭，開啟生火的場景了，幾塊大石頭壘起來，找些柴火，軟的，硬的，都需要，熊熊火焰，照耀你我，小伙伴們就靠著這烤火，度過一天無聊時光。

在村口處，有家簡樸的小賣部，開了許久，小賣部的主人是一位看上去年紀不小的文化人，戴著眼鏡，拿著本書，來人就賣貨，沒人就看書，跟整個村子顯得格格不入。

小伙伴們涌到小賣部，手里沒有幾毛錢，買幾包海帶絲、無花果、酸梅粉，這已然算得上高端消費了，間或能買幾個鞭，成了奢侈之尤。買完之后，也不直接走看，先看看貨架上有沒有新貨吧，再看看店主的書。

不一會兒工夫，店主就到門口曬太陽了，一邊曬，一邊看書，小伙伴們也湊熱鬧，圍繞在他身邊，擺出各種姿態，不時地還問問店主：二哥，這是什么書啊，好看嗎？

店主在家排行第二，大部分都是一個輩分，故稱呼為二哥。他瞇縫著眼，并不離開書本，慢慢地說道：精彩極了，這是《七俠五義》，還有《小八義》呢！

他說的時候，得意洋洋，小伙伴頓時來了興趣：二哥，要不，你空了就給我們講講你看的內容吧，行不行？話到這里，二哥慨然答應：當然可以。

從那之后，每逢陽光晴好的日子，小伙伴們就開始在小賣部門口的大石頭上集合，大石頭坐北朝南，形成一個天然的屏障，搬幾塊石頭，放幾把麥稈，就成了凳子，揣著手，吃著海帶絲等小物品，靜靜地聆聽二哥的講述。

每每講起來，總是繪聲繪色，二哥的神情篤定，語氣并不急躁，有著說書人的氣質，講述到那些精彩的片段，俠義的做法，又令人糾結萬分。最不愿意看到的則是，正在精彩處，突然來了買貨的：來，打斤醬油??！

小伙伴們一陣唏噓，哎，二哥，你快點回來??！二哥把書折疊一下，放在陽光里，拍打拍打褲子上的麥稈，快步走向店里。突然會產生錯覺，這是在開小賣部，還是在給小伙伴講書呢？

二哥為何如此熱心沉浸其中，給我們這些孩子們講書，沒有絲毫的嫌棄之情呢？在我獲得僅有的消息里，他原來是塊學習的材料，可惜被父親斬斷了。

再后來則是，二哥寫了一份風雨八十年的文章，完全手抄本給了我，我基本上了解他的人生點滴，1940年出生的他，在十幾歲就到了臨朐工業學校就讀，堪稱村里的佼佼者。

假如他的人生按照這個模式下去，真可謂不可限量，那畢竟才五十年代呢，每個村并沒有幾個人能夠到這樣的縣城學校讀書，而一旦畢業之后就能夠分配到體制內去了。

有時候想想，命運這個玩意，真是十分有意思，有的，沒的，曾經有的，突然沒的，聚散離合，分崩離析，悲歡欣喜，最終積累成為你的一生，不必嘆息，不必彷徨，因為這即是一個人的命，早早地已經寫好了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