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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底,小鄭開車到這家位于沈陽南市場附近的老四季抻面店,已經是夜里八點,里面依舊有不少顧客。小鄭對左良說,“我失業了,你請我不?”左良笑了笑,他知道這是小鄭和自己撒嬌。他們兩人十年前是大學同學。
小鄭啃著雞架,左良則攪拌著“中條”(抻面的一種)。這是大學畢業后重逢的第三頓飯,兩人終于聊到了核心問題。“你說,咱這到底算啥?”小鄭抬頭,辣椒油濺在嘴角,“談戀愛?還是搭伙養老的室友?”
十年前他們在長沙讀大學,是橘子洲頭牽手躲著保安的戀人;十年后在沈陽抻面店,左良低聲說:“養老吧。談戀愛太麻煩,分手了連窩都沒了。”
“伙伴”比“戀人”更安全
左良收到小鄭的信息時,工作上遇到了一些不順。同事負責的工作,由于數據不準確,被客戶退回修改,這個鍋最后落到了左良頭上。左良一邊憋著氣一邊熬夜加班,小鄭的消息就彈了出來。“睡了么?”
話匣子就此打開。兩人都是對方的初戀,畢業五年時同學聚會加上了微信,后來也斷斷續續聊過幾次,但都沒有這次聊得多。
“我失業了。”一口氣嘮到凌晨,左良問小鄭怎么還不休息,小鄭直接冒出這句話。左良一愣,小鄭又跟了句,“我去看看你?”左良還以為他開玩笑,回了句,“來了請你吃雞架。”
小鄭來沈陽,有自己的私心。一來左良在,二來他出差來過兩次,印象中這個城市比一線城市慢半拍,老城區菜市場能討價還價到天黑,鐵西萬象匯的寫字樓燈也亮到深夜。比一線城市保守,比三線開放。
特別是小鄭跟左良的第一次見面,左良就帶著他吃了泥爐烤肉。兩人都喝了一點酒,暈暈乎乎,趁著夜色,從隔著一拳距離,到最終手拉在一起。夜里八點多,路上的行人不算少,迎面過來的幾個年輕人見怪不怪。這讓小鄭愈發開心并喜歡上了這個城市。
到了周末,小鄭拉著左良去參加在軟件上看到的同城交友聚餐。到了現場,性格活潑的小鄭還挺受歡迎,一個個子不高的男生主動要加微信,還半撩半調侃地來了句,“小哥哥,你要是單身,可以考慮我。我做飯好吃!”左良有點急了,薅了一把小鄭,“我可在這看著你呢!”小鄭笑著對那個男生說,“他吃醋了。加不了微信了。”
可隔了一周,失業在家、無所事事的小鄭又想去參加基友聚會,左良反問道,“你咋這么喜歡參加這個活動!”小鄭說,“因為我家那里干脆就沒有這樣的活動。”左良說,“你別去了,拋頭露臉的,我晚上請你吃大餐!”
哪里想到,所謂的大餐,就是一頓老四季抻面館的雞架和面條。左良開口說,咱們別談戀愛了,直接升級成養老搭子行不。小鄭倒是沒想到這個身份,遲疑了一下,他問了一個問題,“那我還能找別人不?”“不能!”左良氣鼓鼓的。
等回到左良的住處,小鄭打量了一番,有點不那么滿意,“你在跟我說之前,肯定沒想過還能有個養老搭子!”左良的確沒想過。這幾年來,他有過兩三段感情,可都沒處下去。左良怕影響不好,沒有跟對方住在一起,可時間長了,感情反而淡了。
“你這房子太小!”小鄭說。但幸虧左良還上班,白天他在家也不會覺得拘束。不過兩人還是借著這個機會約法三章,小鄭不需要支付房租,但每個月家里的開銷,比如買菜買飯,需要小鄭負擔。小鄭也爽快答應。他多少有些積蓄,再說每個月做飯也不會花太多錢。
但怎奈房子太小,一個多小時里第七八次面對面時,左良忍不住噗嗤笑了。“你這個小單間,咱倆住太憋屈了!”小鄭想了想,“要不先租個大點的房子,實驗一段時間。”
兩人去沈河區看房時,特意挑了那種半新不舊的小區,周圍的配套不錯,而且老年人不多。左良擔心萬一左鄰右舍知道他們倆這個情況,到時候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誰料中介大姐打量著兩人:“你們是同事?現在年輕人流行‘養老搭子’呢,上周還有倆姑娘在我這兒租了對門。”這話讓小鄭和左良都松了口氣。他們感到在沈陽,“伙伴”比“戀人”更安全。
看了兩套房子,左良反而覺得買房比租房更劃算,尤其那時房價開始下調。他覺得“養老”是更穩固的“契約”——有共同房產、共同賬戶,像公司合伙人,吵架了看在“房貸沒還完”的份上也能忍;而“戀愛”太脆弱,十年前的“畢業即分手”就是教訓。
小鄭又隱隱覺得不托底。養老難道就只為了分攤物業費?但現實擺在那,公開戀愛要面對親戚的“催婚轟炸”,以“養老搭子”的名義住一起,至少能換個清凈。
“先租一段時間。”“不能一上來就買房子。”“怎么也要在一起住一年才知道合適不合適!”兩人都不好明說。搬進東沈河區的小區,出了小區就是菜市場,鄰里關系成了“關系定義”的試金石。
搬家那天,左良和小鄭沒有請搬家公司,而是自己來回折騰了幾次,把衣服被子悄悄搬了過去,就是不想引起樓上樓下鄰居的注意。
“長期共同居住證明”
左良和小鄭的房子在二樓。三樓住著個獨居的老太太,搬過來還不到三天,早上七點半左良出門上班,小鄭隔著門把要丟的垃圾袋遞出來,老太太就跟在樓梯的緩步臺上等著一樣,快步走了下來。
那是左良二人第一次和老人見面。她大約六十出頭,戴著眼鏡,臉上堆著笑問,“你們倆是親兄弟?”小鄭慌忙點頭,左良卻說了句:“比兄弟親點。”說完又對小鄭說了句,“鍋里還煮著粥,別撲出來!”小鄭立刻明白了,順勢關上了門,也擋住了老太太探究的目光。
過日子應該還沒啥大問題。但小鄭去參加社區組織的體檢時,非要拽上左良,也許是參加社區體檢的都是中老年人,看到三十多歲的兩個男人,醫生也有點好奇,“你們是家屬嗎?”小鄭下意識說“朋友”,左良則說他們是“室友”。
“室友”這個詞大概只在圈內會比較明白,等待檢查的老頭老太太是不太懂的。可有人說,現在年輕人就流行這個,還說自己的孩子在外地上班,也有室友。“有好幾次我找我家孩子,他粗心大意,老把手機落在家里。他那個室友就挺好,接電話,還讓我別著急。”另一個老太太則開始念叨,“兒子不著急找女朋友,天天跟室友在一起,還挺樂呵。前一陣子五一放假,還跟室友出去玩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我。”這些七嘴八舌,惹得小鄭和左良面面相覷,不敢多言。
兩人的生活看似進入了穩定期。平時左良上班,小鄭在家除了做家務,也在網上找一些零星的兼職,到了周末,他們就坐地鐵出去逛一逛。
平靜的日子在半個月后的周末一早,被敲門聲打破,左良還沒起來,小鄭披著睡衣去開門,原來是住三樓的老太太。
“我早上起來擦窗戶。哎呀,這個擦窗器就不好用,掉到你們家的陽臺上了。”老太太的語氣有些夸張,一邊說一邊用手扒開門,往玄關邁了一步。“我去取,你倆不用起來。”老太嘴里念叨著,就開始脫鞋。
“哎,別進來啊!我們這還沒起來呢!”小鄭忙阻攔。“小伙,阿姨沒別的意思。這里都樓上樓下住著,阿姨年紀大了,有時候會麻煩你們。”老太太說的話雖然沒頭沒腦,但沒停下繼續往臥室走的腳步。
“阿姨,你別進屋里。我們這不方便。你就說你的擦窗器掉哪里了,我去幫你拿出來。”小鄭擋在前面,見小鄭急了,老人也不好意思繼續往屋里走。
這時左良應該已經醒了過來,也開始大聲說,“阿姨,你可別進來!我還在屋里呢!”老太一聽,就跟被刺激到似的伸長了脖子。那天,小鄭到底攔住了老人,他從護欄和窗戶間把那個擦窗器弄了出來。老太太一邊道謝一邊說,“你們這個房子不是雙陽嗎?怎么還住一個臥室啊!”
左良腦子快,來了句,“那個屋子棚頂漏。我正好想問問你,是不是你們家用水了?”老太太立刻收起了探究,訕訕道:“不能啊,我家水管好著呢。”
后來,老太太還來過兩次,一次是說連不上WIFI,一次是登不上微信。見左良不在,就向小鄭打聽“你倆到底啥關系”,并暗示“小區里嘴碎的多,別讓人戳脊梁骨”。
幾天后的上午,十點多,小鄭就聽見鄰居和三樓老太太一起逛早市回來,邊上樓邊說,“這個201,里面兩個小伙子,還真有點那個。”“不就是兩個小伙子一起租房子。”“哎喲,兩人都睡到一張床上了!”
小鄭想拉開門,可是又不好意思。他有點心虛。拉開門,該怎么和這兩個扯長舌的女人說呢!萬一對方不依不饒起來,到時候鬧得不可開交,還怎么在這里住下去。就這么猶豫的時間里,兩人已經嘮完了閑話,各自回家了。但小鄭好像吃下了一顆蒼蠅般惡心。
晚上,左良下班回來,小鄭和他說了這件事。左良要去樓上,“找那個老八婆好好說說!”小鄭攔住左良,“這種事要抓現行,現在跑過去就是我們不對了。”那天晚上兩人的晚飯也吃得不痛快。
過了半個多月,小鄭接到了個臨時的工作,也開始每天早出晚歸,左良反倒回家比他還早。快九點,小鄭回到家樓下,就看到一個人影坐在路邊。小鄭嚇了一跳,竟然是樓上的老太。
“阿姨,你怎么坐這里不回家?”小鄭不想問,可好心還是讓他開了口。“本來想下樓扔個垃圾,忽然覺得頭暈,腿也軟了。就坐在這里緩口氣。”老太太說話上氣不接下氣。
“阿姨,你這可不行。我幫你打120吧!”小鄭一聽,也怕攤上責任。他不敢上去扶,又發信息讓左良下來。然后又叫老太太給自己的女兒打電話。左良下來一直在錄視頻,并讓老人把剛才說自己為啥坐在路邊的原因,說了一遍。
120到的比老太太的女兒早,醫護人員要求有個家屬跟車,小鄭和左良面面相覷,他倆之前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再說自己也不是老太的家屬。左良便又打了110,請警察出面解決。
等一切都折騰完已經是夜里九點半。小鄭和左良回了家,兩人都有些疲憊了。誰想到第二天晚上,一個有些胖的大姐就敲響了家門。
“我是樓上的女兒。聽說我媽心梗,是你們叫的120?”女人說。小鄭只覺得這女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樣,一下接一下地劃著兩個人。左良膽子大,先開口,“是我們。你媽咋樣?”
“人救過來了,發現得早。”女人說完,拿了一瓶酒遞過來,“我媽老糊涂,亂說話你們別往心里去。這次多虧你倆,感謝一下,也不知道你們喜歡啥。”那是一瓶紅酒,兩個男生也不懂這些。小鄭推辭,“都是鄰居,不用這么客氣。”左良也急忙說,“就是,老人家沒事就行!”女人見他們不收,想了想,拿出手機,“拿加個微信吧!我姓莊。叫我莊姐就行。但畢竟是老小區,還是注意點好。”
這次突發情況,讓左良二人都有了些思考。他們商量著,畢竟是認識了十年,彼此也都知根知底,加上小鄭的家人不在東北,萬一有點急事,還真需要左良簽字。
兩人決定去做意定監護,要準備的東西就是身份證和戶口。他們去公證處咨詢“意定監護”,工作人員打量他們的眼神帶著探究:“同性朋友做這個的不多,你們最好讓街道開個'長期共同居住證明'。”
而街道負責這件事的,好巧不巧正是莊姐。莊姐二話沒說,就開完了證明。還來了句,“還是年輕人想得通透。”兩人走出街道辦公室的時候,莊姐送出來,她像閑聊天一樣說道,“街道有人問你們是不是‘那種關系’,我幫你們壓下去了,但以后……”
忽然之間,一切仿佛有了層遮掩,這件事接受起來竟沒那么吃力了。
“這個中瓶的才四塊。”
左良的父親是位退休教師,一輩子浸在粉筆灰里,思想像上過漿的襯衫。自從左良回家取戶口本、辦理意定監護后,老爺子就成天打聽個沒完。那天他突然從老家坐高鐵來沈陽,拎著一兜子自家種的茄子,進門就說“來看看你過得咋樣”,眼里的審視卻藏不住地到處轉。
見面頭兩天,老爺子話里話外卻全是敲打。左良全忍了下來。周三,左良上班后,老爺子把小鄭叫到客廳,“小鄭,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左良不一樣,他得成家、生娃,按正經過。你啥時候走?別耽誤他。”小鄭攥著衣角,半天沒說出話來。
小鄭紅著眼把這事發了信息給左良。左良提前下班回家,剛換好鞋,就聽見父親在廚房哼著小曲擇菜。左良馬上炸了,“爸,你別繞彎子了!”他沖進廚房,聲音劈了叉,“我跟誰住,過啥日子,用你管嗎?”老爺子扔下手里的菜,轉身瞪著他,“我是你爹!我不管你誰管你?”“我不要你管!”左良吼完,胸口劇烈起伏。
老爺子第二天就回了老家,左良一遍一遍跟小鄭說,“日子是過給自己的。”不過這話更像是他說給自己聽的。
左良的父親不接受,左良也不再提,一家人就這么裝聾作啞了下去。不久,左良的兄弟給父親生了個孫子,老人的精神頭幾乎都被這個小娃娃吸引了過去。于是日子一眨眼就溜了過去,從冬又到夏。
小鄭和左良開始物色準備入手的房子,左鄰右舍漸漸習慣了兩人的同進同出。加上老房子沒有安裝空調,夏天又熱得厲害,兩人放松了警惕,索性在家也不穿衣服。本以為在自家沒有人看到,可房子就在二樓,偶爾樓下有人走過,都能看個隱隱約約。
有個年輕的媽媽在小區的業主群里,忍不住直接點名道姓,“在自己家里也注意一下影響。兩個男的不穿衣服,在屋子里也就算了,還到陽臺上。我帶著孩子從樓下走,孩子和我都被嚇到了!將來帶壞了孩子,你們負得起責任嗎!”
小鄭和左良都不好意思起來。此前也有些類似的事情,比如兩人晚上慢跑回來,在小區一樓改成的小賣店買可樂喝時,小賣店的大哥一邊抽煙一邊問,“你們倆是兄弟啊?”小鄭說,“是同學,現在合租呢!”大哥說,“年輕人都不容易。結婚找對象,花不少錢。你們這樣也挺好,彼此有個關照。”隔天,小賣店改成大姐看店,看到他們倆,反而說,“我聽說你們倆,19號樓是吧!當初老莊太太心梗,就是你們倆救過來的吧!小伙子就是能干!”
一下子,兩個男生的親密關系就這么被公之于眾,左良和小鄭都有些下不來臺。換個角度想,哪有兩人合租在家里不穿衣服的!好在群里很快有人發了二手物品轉讓的信息,這位寶媽的抱怨隨著居民們注意力的轉移,很快被淹沒了。接下來,小鄭給陽臺都安上了門簾,窗簾也整天不拉開。
又是夜跑結束,還是去買可樂。那位大姐把可樂遞給他們,又扭頭去叫孩子快回去寫作業。又和他們說了句,“有時候真羨慕你們!”不過這次,大姐只遞給他們一瓶可樂,“你倆喝一瓶就行。一人一瓶,加起來六塊。這個中瓶的才四塊。”
小鄭和左良越來越發現,關系是很難掩飾的,那種親密的感覺,別人接觸上一兩次就能夠感覺出來。
兩人最初是去不同的理發店,后來小區門口的理發店做活動,他們一商量,充值了一千塊,固定了一位理發師,每次理發可以打六折。
理發師很快發現了他們的關系,一次左良出差,小鄭自己去理發。理發師問,“你那個朋友呢?”小鄭說,“就是室友。”理發師笑了,“沒見過關系這么親的室友。”小鄭和左良說了這件事,左良說,順其自然吧,不用刻意地隱瞞。或許生活也沒有兩人想得那么可怕。
這些事情后,小區里的鄰居看到他們并沒有大驚小怪,還是一樣的打招呼聊天。左良也開始轉變自己的想法,接受不一定是祝福,也可以是“看破不說破”。兩個人也開始有了稱呼,小鄭管左良叫“左哥”,左良叫小鄭“老伙計”。
"老伙計"
左良和小鄭終于在地鐵口看中了一套二手房,陽光透過朝南的陽臺灑進來,地板泛著暖黃的光。小鄭扒著陽臺欄桿笑:“這兒種月季正好,冬天還能曬被子。”左良在客廳轉了轉,盤算著哪面墻打書柜,心里已經把這里當成了往后十年的窩。
房東是個戴金鏈子的中年男人,前一天還說“就按市價,不還價”,這天卻突然在簽約前搓著手,“加10萬。”小鄭愣了,“昨天不說定了?”男人瞥了他們一眼,“你們……這情況。我沒看過兩個男的一起買的。我這心里不得勁。你們要是不愿意,我就不賣你們了,反正也不愁賣!”
小鄭火“噌”地竄上來了,左良一把拉住他,指尖碰著小鄭發燙的手背,聲音穩得很,“不用加,這房子我們不買了。”
幾天后,三樓的莊姐回來看母親,路過二樓找了小鄭,“社區組織‘銀發互助小組’,你倆周末有空嗎?可以過來教獨居老人用智能手機。”小鄭和莊姐說,自己正和左良找房子,打算有合適的房子就買下來。莊姐聽完,說自己對街道里的七八個小區都很熟悉,有啥需要她幫忙,就跟她說。
周末,左良加班,小鄭去了社區辦公室。互助小組正在組織“一對一學習使用智能手機”,小鄭分到的老人是一個80歲的爺爺。爺爺反應很慢,過了半個多小時,還沒學會登錄微信。這時,左良忘記帶鑰匙了,過來找小鄭拿家里的鑰匙。
老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拉著小鄭的手說:“我也有一個關系特別好的老伙計。”“老伙計”這話讓左良和小鄭相視一笑。那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兩人趁著夜色又牽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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