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輛掛著軍牌的黑色轎車停得悄無聲息,像融入陰影的巨獸。
一名軍官穿過嘈雜的人流,筆直地向他走來。
他的皮靴踩在地面上,發出沉悶而規律的聲響,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趙衛國的心跳上。
“請問,是趙衛國先生嗎?”
那個聲音里的標準中文,讓趙衛國手心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
01
一九八六年的雨季,來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兇猛。
指揮部下達的命令通過無線電傳來,帶著滋滋的電流聲,卻冰冷清晰。
“偵察一連三排,清剿三號高地東南側翼,坐標洞幺拐陸的殘余火力點。”
連長在地圖上用紅筆畫下一個圈,聲音嘶啞。
“天亮前,必須拿下,一個都不能留。”
豆大的雨點瘋狂地砸在芭蕉葉上,發出噼里啪啦的密集聲響,連成一片,蓋過了叢林里的一切。
趙衛國和他的戰友們,一行十二人,在沒過腳踝的泥漿里艱難行進。
空氣中,硝煙、血腥和腐爛樹葉混合成的味道,鉆進每一個士兵的鼻孔,粘稠得像是能攥出水來。
走在前面的班長忽然停下,打了個手勢。
所有人立刻蹲下,槍口一致對外,與黑暗和雨幕融為一體。
班長指了指前方地面上的一截斷裂的樹枝。
斷口很新,上面還沾著不屬于這片叢林的泥土顏色。
有敵人剛剛從這里經過。
隊伍的氣氛瞬間繃得更緊。
趙衛國能聽到自己因為緊張而變得粗重的呼吸聲。
他們像幽靈一樣,繼續往前摸索了大約兩百米。
一片被炮火反復犁過的山坡出現在眼前。
焦黑的樹干歪七扭八地指向天空,像一雙雙掙扎的手。
班長壓低聲音,分配任務。
“二組,左翼包抄。”
“三組,原地火力掩護。”
“趙衛國,你跟我,從正面滲透進去。”
趙衛國點點頭,檢查了一下手中的步槍,拉了一下槍栓。
他和班長一前一后,利用彈坑和樹樁作為掩護,貓著腰朝目標區域靠近。
腳下的泥土又滑又軟,一不留神就會摔倒。
一只山螞蝗順著他的褲腿爬了上來,他感覺到了,卻沒有時間去管它。
終于,他看到了那個洞口。
在一個被炸塌了一半的土坡下,一個黑漆漆的貓耳洞口,像一張等待吞噬獵物的野獸的嘴。
洞口周圍散落著幾個用光的彈夾和一個被打穿的鋼盔。
班長向后方打出手勢,示意發現目標。
趙衛國緊了緊手里的槍,心跳開始加速。
他知道,最危險的時刻就要來了。
班長用口型對他說:“我扔閃光彈,你沖。”
趙衛國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將身體的重心壓低。
班長拉開引信,將一枚閃光彈準確地扔進了洞口。
一聲沉悶的爆響后,刺眼的白光從洞里噴涌而出。
“上!”
趙衛國怒吼一聲,端著槍第一個沖了過去。
他沒有直接沖進洞口,而是側身貼在洞口的土墻上,用槍口先探了進去。
洞里彌漫著一股硝煙的味道,沒有任何動靜。
他沒有放松警惕,向后示意班長掩護,然后才閃身進洞。
洞內的空間比想象中要大一些,能勉強站直一個人。
借助戰術手電微弱的光,他看到洞壁上還掛著一些軍用罐頭和水壺。
在洞穴的最深處,那個蜷縮的角落里,他發現了她。
那是個越南女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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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的軍裝已經完全被泥水浸透,緊緊地貼在瘦弱的身體上。
她的鋼盔掉在一旁,露出一張滿是泥污卻異常年輕的臉。
趙衛國手中的步槍瞬間舉起,黑洞洞的槍口穩穩地對準了她的額頭。
他的食指,已經牢牢地搭在了冰冷的扳機上。
他只需要輕輕用力,就能結束眼前這個生命。
那個女兵沒有尖叫,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
她只是抱著一個沾滿泥漿的醫藥包,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她的手臂上有一道被彈片劃開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著血,但她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她緩緩地,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
長長的睫毛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像兩只瀕死的蝴蝶。
一滴水珠順著她年輕的臉頰滑落,在泥污中沖開一道清晰的痕跡,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趙衛國的呼吸停滯了一秒。
他透過準星,看到的是一張不到二十歲的臉,稚嫩,驚恐,絕望。
這張臉,讓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遠在家鄉,剛剛考上衛校的妹妹。
如果把她身上的軍裝剝掉,把她的臉洗干凈,她和自己的妹妹又有什么區別。
戰場是絞肉機,命令是天職。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的戰友還在他身邊倒下,身體慢慢變冷。
仇恨和職責像兩只燒紅的鐵鉗,死死地攥著他的心臟。
可他的手指,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凍住了一樣,無法再往下多用力一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洞外的雨聲,戰友在洞口的警戒聲,都變得遙遠而模糊。
洞里,只有他和她,一個舉著槍,一個等待死亡。
那個女兵因為極度的恐懼,身體蜷縮得更緊了。
一個東西從她破爛的口袋里滑了出來,掉在泥水里。
那是一個小小的,用塑料布包裹著的東西。
趙衛國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似乎是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
他的心,被這無意間掉落的東西,又狠狠地刺了一下。
趙衛國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發出一個干澀的聲響。
他舉著的槍口,難以察覺地微微朝旁邊偏了偏。
他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里擠出一個他唯一會說的,生硬的越語單詞。
“走!”
那個女兵的身體猛地一顫,緊閉的眼睛瞬間睜開。
她的眼神里充滿了不敢置信,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端著槍的中國士兵。
趙衛國見她不動,眉頭狠狠一皺,再次用槍口朝洞外用力一甩。
他不想再多待一秒,也不想讓外面的戰友察覺到任何異常。
他猛地轉身,對著洞口上方的天空,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劃破雨幕。
那個女兵如夢初醒,像是被這聲槍響注入了最后的力氣。
她甚至來不及撿起那張掉落的照片,手腳并用地爬出洞口,連滾帶爬地消失在濃密的雨林里,像一只受驚的野鹿。
趙衛國為了讓戲演得更真,也跟著沖出洞口,然后故意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在泥地里。
一陣尖銳的拉扯感從胸前傳來,他沒有在意。
他爬起來,對著漆黑的叢林罵了一句臟話,才轉身朝班長走去。
“媽的,跑得真快,是個女兵。”
班長走過來,拍了拍他滿是泥漿的肩膀。
“人沒事吧?”
“沒事,滑了一跤,那娘們鉆林子里了,這鬼天氣追不上。”
班長沒有懷疑,只是朝叢林方向啐了一口。
“算她命大。”
在這樣的雨夜和地形里,追丟一個目標再正常不過。
只有趙衛國自己知道,在那一刻,他違背了戰場上最簡單的規則。
他胸前口袋上的一顆紐扣,在他摔倒時被樹枝刮掉,永遠地留在了那個泥濘的貓耳洞旁。
但他當時并未察覺。
這個雨夜,這件事,成了他后半生一個再也無法對人言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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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戰爭在不久后結束。
趙衛國脫下了那身穿了數年的軍裝,坐上了返鄉的綠皮火車。
火車開動時,他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亞熱帶風光,心中沒有解脫,只有一片無法言說的茫然。
他把那段殘酷的歲月,連同那個雨夜的秘密,一起打包,塞進了記憶最深的角落,然后用生活的瑣碎將它層層掩埋。
他回到了自己的江南小城。
用所有的積蓄和退伍金,在一條名叫“和平路”的老街上,開了一家五金店。
店面不大,掛滿了各種扳手、鉗子和水管接頭,空氣里永遠有股機油和金屬混合的味道。
他娶了媳婦,一個在紡織廠工作的女人,性子溫和,話不多,和他很像。
后來,他有了兒子。
生活就像五金店門口那條緩緩流淌的河,平靜,規律,甚至有些枯燥。
他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街坊鄰里都說老趙是個本分人,只是話太少,好像心里藏著事。
妻子有時候會問起他當兵時的事,特別是看到他后背上那道傷疤時。
他總是搖搖頭,把嘴里的煙按滅在煙灰缸里,然后轉身去整理貨架上的螺絲。
“都過去了,沒什么好說的。”
兒子從小就崇拜當過兵的父親,纏著他講戰場上的英雄故事。
有一次,兒子拿著一把玩具槍對著他,喊著:“不許動,舉起手來!”
趙衛國只是摸了摸兒子的頭,把他手里的玩具槍拿過來,放在了高高的貨架上。
“男孩子,別老玩這些打打殺殺的。”
他真的忘了嗎?
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在某些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被噩夢驚醒,夢里全是粘稠的泥漿,和震耳欲聾的炮火聲。
有時候,在店里給顧客找一顆小小的螺絲時,他的手指會突然停在半空中。
那雙在雨夜里驚恐而黑亮的眼睛,會毫無征兆地浮現在他眼前。
他會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顆丟失的紐扣還在隱隱作痛。
他不知道那個女兵后來是死是活。
或許,她跑出沒多遠,就倒在了另一片叢林里,成了野獸的食物。
或許,她活了下來,嫁人生子,也像他一樣,努力忘記那段過去。
這個沒有結局的故事,成了他心里一個生了銹的疙瘩,解不開,也剜不掉,一碰就疼。
時間又過了很多年。
妻子因病去世了。
兒子也大學畢業,在外地的大城市安了家,一年難得回來幾次。
諾大的房子里,只剩下趙衛國和那間堆滿零件的五金店,還有墻上妻子那張黑白的照片。
他更沉默了。
每天開店,關店,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視。
一天晚上,電視里正在播放一檔旅游節目,介紹的是越南。
畫面里,是河內擁擠但充滿活力的三十六行街,是下龍灣如詩如畫的山水。
摩托車的洪流,街邊小販的叫賣聲,游客們輕松的笑臉。
這一切,與他記憶中那片死亡叢林,形成了無比刺眼的對比。
趙衛國看著電視,拿著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一個念頭,像一顆被深埋了三十多年的種子,在他沉寂已久的心里,突然破土發芽。
他想回去看看。
沒有具體的目標,也沒有周密的計劃。
他只是想親眼去看一看,那個地方現在到底是什么樣子。
這趟旅行,或許只是為了給他那段無處安放的青春,畫上一個遲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句號。
他給兒子打了電話,說了自己的想法。
“爸,您說什么?您要去越南旅游?”電話那頭,兒子的聲音里滿是驚訝和不解。
“嗯,想去看看。”趙衛國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那地方又熱又亂,您一個人去我不放心。再說,您當年還在那兒打過仗……您去了不怕觸景生情?”
“沒事,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就想去看看鄰國的發展。”趙衛國用了一個官方的、不像他會說的詞語來搪塞。
兒子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拗不過他,嘆了口氣。
“行吧,那我給您訂機票和酒店,您把身份證發我。到了那邊有事一定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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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那天,趙衛國背著一個半舊的旅行包,站在喧鬧的機場出發大廳里。
周圍全是嘰嘰喳喳的年輕游客,他們興奮地討論著攻略和美食。
趙衛國混在他們中間,像一個走錯了地方的人,顯得格格不入。
飛機在跑道上加速,巨大的推背感將他按在座椅上。
當飛機沖上云霄,地面上的城市變成小小的方格時,他的思緒也跟著飛回了三十三年前。
粘稠的濕氣,揮之不去的霉味,無處不在的蚊蟲,還有……那雙眼睛。
他的手心,不由自主地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經過幾個小時的飛行,飛機平穩地降落在河內內排國際機場。
走出裝有冷氣的航站樓,一股夾雜著熱氣、香料和摩托車尾氣的獨特味道,像一堵無形的墻,迎面撞來。
趙衛國瞇了瞇眼,才適應了外面耀眼的陽光。
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看不懂的文字,聽不懂的語言,讓他感到一陣強烈的恍惚和不安。
他像一滴水匯入了奔騰的江河,瞬間失去了方向感。
他從口袋里拿出兒子幫他裝好本地電話卡的手機,笨拙地操作著,準備叫一輛網約車去酒店。
他低著頭,正在研究那個打車軟件的界面,眉頭緊鎖。
就在這時,幾輛掛著軍牌的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滑到了他面前的馬路邊。
那幾輛車擦得锃亮,在陽光下反射著森冷的光,與周圍五顏六色的出租車形成了鮮明對比。
車門打開,幾名身材高大、身穿筆挺軍裝的越南軍人走了下來。
其中一名年輕的軍官,戴著大檐帽,面容嚴肅,徑直穿過等待出租車的游客,向趙衛國走來。
周圍的嘈雜似乎被一種無形的氣場隔開。
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地集中到了這位軍官和他的目標——那個看起來普普通通、有些手足無措的中國老頭身上。
趙衛國察覺到氣氛不對,抬起了頭。
他正好對上那名軍官審視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目光。
軍官在他面前兩步遠的地方站定,一個標準的立正。
他的皮靴輕輕磕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請問,是趙衛國先生嗎?”
這句標準的、不帶任何口音的中文,像一顆子彈,瞬間擊中了趙衛國。
他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國游客,簽證和護照都合法合規。
怎么會剛下飛機,就被軍方的人精準地找上門?
他幾十年來早已松弛的神經,在這一刻瞬間繃緊到極致。
在戰場上養成的警惕感,如同本能一般,從身體最深處被喚醒。
是身份暴露了?
是來報復的?
還是為了三十三年前那件事?
一個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中瘋狂閃過。
他攥緊了背包的帶子,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我是。”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干澀地回答,幾乎聽不出是自己的聲音。
“趙先生,請跟我們走一趟,我們有一位首長想見您。”
軍官的語氣很客氣,但“請”字里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意味,他的眼神像鷹一樣銳利。
趙衛國環顧四周,看到那幾輛黑色的轎車,以及車旁站著的其他幾名面無表情的軍人。
他知道自己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
他被一左一右兩名軍人“護送”著,走向中間那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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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軍官為他拉開車門。
他彎腰坐了進去,聞到車里一股高級皮革和淡淡香水的味道。
車門關上的瞬間,外面所有的喧囂都被隔絕。
車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空調系統發出的微弱風聲。
車隊平穩地啟動,沒有一絲遲滯,匯入了河內擁擠的車流。
趙衛國的心,一點點地沉到了谷底。
他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街景。
戴著斗笠的婦女,載著滿車貨物的摩托車,掛滿法式百葉窗的舊樓房。
這一切都充滿了異國情調,但他卻無心欣賞。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只被裝進籠子的動物,正被運往一個未知的、可能極其危險的深淵。
他試圖從后視鏡里觀察那名坐在副駕駛位的年輕軍官的表情,想從中看出些端倪。
但對方始終目視前方,臉上的表情像石雕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他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請問,我們這是要去哪?”
那名軍官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聲音依舊平穩。
“趙先生,您很快就知道了。”
說完,便不再言語。
這種未知的恐懼,比直接的危險更加折磨人。
他甚至開始嚴重后悔,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如此沖動地來到這個地方。
或許,有些記憶,就應該讓它永遠爛在土里,而不是妄圖去刨根問底。
03
車子沒有開往任何看起來像軍事基地或者審訊中心的地方。
它穿過繁華的市區,駛入了一片安靜的街區。
這里的建筑大多是法式風格的獨棟別墅,綠樹成蔭,環境幽靜,顯然是河內的高檔住宅區。
最終,車隊在一棟被高墻圍起的白色別墅前停了下來。
厚重的鐵藝大門自動滑開,車子緩緩駛入。
趙衛國看到院子的角落里有持槍的哨兵,這里的安保級別顯然非常高。
他被帶下車,走進別墅。
里面的裝修低調而考究,柚木地板擦得一塵不染,真皮沙發,墻上掛著一些他看不懂的抽象畫。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像是檀木和鮮花混合的香氣。
這里不像政府大樓,更像是一處高級別的私人官邸。
一名穿著白色制服、身姿挺拔的女勤務兵走上前來,對他微微鞠躬。
“趙先生,請跟我來。”
趙衛國被帶到二樓的一間寬敞的會客廳。
勤務兵為他端來一杯熱氣騰騰的蓮花茶和一小碟精致的綠豆糕,然后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地關上了門。
房間里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卻感覺如坐針氈,身體僵硬。
茶的熱氣裊裊升起,他卻沒有一絲想喝的欲望。
他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囚犯,被困在這座華麗的牢籠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墻上的掛鐘,發出輕微的“滴答”聲,不疾不徐,卻像重錘一樣敲擊著他緊張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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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十分鐘,或者半小時。
終于,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沉穩有力,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在地板上,發出清晰的聲響。
會客廳的門被從外面推開。
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趙衛國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心臟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