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攻農夫山泉背后的民意基礎

關于莫言和農夫山被圍攻的事，我有一個簡單粗暴看法，歸納起來就是一個字：窮。

《我不是藥神》里面說，世上只有一種病，那就是窮病。這句話殘酷而真實，道出了世間大多數悲劇的根源，我覺得算是最近10年來最牛逼的一句臺詞。需要補充的一點就是，窮不僅傷身體，而且傷腦子，甚至對腦子的傷害比身體更大。

一開始，我是抱著娛樂的心態來看這兩件事的。相比之下，我覺得毛星火更親切一點，用網絡語言來說，他有一點清澈的愚蠢。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列舉了莫言的十大罪狀，還引用了不少莫言小說里的段落。真正看過莫言小說的人并不多，我只看過《生死疲勞》，所以他寫這篇舉報信，不管能不能讀懂莫言小說，至少說明他是下了不少功夫的。難能可貴的是，他走的是法律途徑，就憑這一點，我就覺得他比很多人強，蠢也蠢得坦坦蕩蕩。

攻擊農夫山泉和鐘睒睒的人，就要壞得多。他們從鐘睒睒的兒子入美國籍，到農夫山泉的外包裝圖案有涉日元素，最后發展到從紅色瓶蓋做文章，一個比一個不靠譜，說實話多少有點喪心病狂了。

如果是個人行為，我覺得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這樣的人，過去有現在有，以后也會有，這不是什么問題。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情況不對，這絕不是個別人行為，而是一種現象。毛星火振臂一呼，招來了數萬的支持者，污名化農夫山和鐘氏父子的視頻批量生產出來，而且獲得巨大的傳播量。隱藏在他們身后的，其實是一個非常龐大的群體。這個時候我就發現，事情起變化了，生病的不是毛星火和自媒體，而是這個社會。

2012年，當泥瓦工蔡洋將U形鎖砸向日系車主的時候，我們就已經達成共識，應該抵制的不是日貨美貨，而是蠢貨。這種大面積的反智現象，10年前不會發現，5年前不會發生，為什么現在發生？

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幾年，大家普遍更窮了。這個窮，并不是說缺吃少穿，而是處于某個經濟周期的最低谷，是相對而言的。

窮就算了，關鍵是還窮出一種羞恥感。前段時間，北京大學的林毅夫曾驕傲地宣布，中國現在的人均GDP已經達到12500美元，只要每年保持5%以上的增長，快則一兩年，慢的話兩三年，中國就將進入高收入國家行列。

這條新聞的留言區里，滿屏都是“中國好聲音”，至于是想表達“厲害了我的國”，還是陰陽怪氣在內涵什么，就看你怎么理解好。

這讓我想到2008年的“艷照門”。當時某家電視臺的記者隨機采訪一名路人，怎么看陳冠希老師的攝影技術？這個路人說出了互聯網誕生以來最廣為流傳的一句話：關我屌事，我是來醬油的！

屌絲

聽了林毅夫的話，我想無數人腦海中都飄過這句“關我屌事，我是來打醬油的”。中國即將進入高收入國家，于大局而言這當然是好事，但于個體而言卻未必。因為財富總量增長了，而你的收入并沒有增長，甚至還下降了，這就意味著別人拿了更多，差距越來越大，這就產生了相對剝奪感，你變得更窮了。我不知道各位朋友的情況，可能我身在底層的原因，反正我的感受是，大家都更窮了。

富人愈富，窮人愈窮，而話語權恰恰掌握在富人的手中，你會產生一種無力感，看不到什么變好的希望。

當一個又窮又沒有希望的時候，最想做的就是改變現狀。但是普通人一沒錢二沒權，又能改變什么呢？什么都改變不了，只能改變自己的心態，變得越來越脆弱，越來越容易崩。這個時候，孤勇者毛星火來了，帶節奏的自媒體來了，正像是想睡覺的時候給你遞了了枕頭，他們沖鋒在前，給了那些對現狀不滿的人提供了一個情緒發泄的通道。

可怕的從來不是毛星火和做流量生意的自媒體，流量來得快也去得快，流量散去，他們什么都不是。真正可怕的是隱身他們后來的那些沉默的大多數。毛星火們有著明確的利益訴求，他們沒有什么訴求，只是想改變，至于改變什么，怎么改變，他們可能也沒有想好。

有人說，他們蹭愛國流量，煽動民粹。這樣的人也有，但更多的人只是單純地因為窮想改變而已。他們默默地站在毛星火和自媒體的后面，凝視著一切，未必不知道這是多么荒唐可笑，但依然選擇了支持。

莫言和農夫山泉都是很大的隨機性，甚至可以說沒有鐘睒睒，宗慶后都有可能是他們的目標。這輪圍攻本來就是非理性的，任何人都有中槍的可能。

重視這種現象吧。貧窮也能人智力和判斷力下降，進而產生一種破壞力。歷史上，文明退化、反智主義流行的時候，大多數都是經濟最差的時候。最近刷到兩個視頻。一個是某網紅曬出繳納近1個億的個稅，也就是說她至少賺了2.5個億。

另一個更有意思，發生在公交車上，一名女子發現同車的老人退休金居然過萬，當場發飆，“我他媽想殺了他”“舔個逼臉拿”……不知道是不是擺拍，但是看了確實讓人有所觸動，既好笑又心酸。

普通人多多少少都有過這種崩潰的時刻。只是大多數人不會直接罵出口，但這種情緒不會消失，只會轉移。當財富越來集中于少數人手中，這種情緒就會轉化為非理性的憤怒和仇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