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00萬人齊戒煙，是健康覺醒還是消費降級？

“2019年可能會是過去10年里最差的一年，但卻是未來10年里最好的一年”——美團王興。

這句曾被無數(shù)人反復咀嚼的話，如今正以一種沉痛而真實的方式，在2025年的中國社會圖景中不斷應驗。就在這一年，一則數(shù)據引發(fā)廣泛關注：全國煙民數(shù)量驟降12.7%，相當于4700萬人集體戒煙。一時間，“健康覺醒”“生活方式升級”“國民素質提升”等贊美之詞鋪天蓋地。媒體將這場戒煙潮描繪成一場自發(fā)的、理性的、關乎生命尊嚴的集體覺醒，仿佛億萬國人一夜之間頓悟，紛紛放下手中燃燒的“毒瘤”，擁抱清新生活。

然而，在現(xiàn)實的灰燼與賬單之間，我們不得不冷靜發(fā)問：這真的是一場理想主義式的“健康革命”嗎？還是說，這只是一場被經濟寒流裹挾下的被動節(jié)制，是消費降級浪潮中一個意外卻“健康”的副產品？

01｜4700萬人戒煙，煙草行業(yè)迎來“至暗時刻”

根據國家衛(wèi)健委及多份市場監(jiān)測數(shù)據顯示，今年第一季度全國煙民數(shù)量較往年同期銳減12.7%，減少人數(shù)高達4700萬。這一數(shù)字震驚業(yè)內——要知道，中國成年男性吸煙率長期穩(wěn)定在近50%，煙草消費被視為“剛性需求”。如今突然出現(xiàn)斷崖式下滑，直接沖擊了煙草產業(yè)鏈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

卷煙廠減產、煙草稅收入增速放緩、地方煙草公司業(yè)績承壓……曾經穩(wěn)如磐石的“金飯碗”開始出現(xiàn)裂痕。中國煙草總公司（CNTC）雖仍掌控著全球最龐大的煙草生產和銷售體系，但市場反饋已不容樂觀：多地煙草零售終端銷量下滑20%以上，部分中小煙販甚至轉行賣起了電子煙或干脆關門歇業(yè)。

這場“戒煙海嘯”，來得突然，卻并非無跡可尋。

02｜煙草行業(yè)的“垂死掙扎”：漲價與助燃劑的雙重絞殺

面對消費萎縮，煙草行業(yè)并未坐以待斃，而是祭出傳統(tǒng)手段：漲價+提速消耗。

一方面，多地中低端香煙價格悄然上調。原本10元一包的“經濟型”香煙，如今普遍漲至12-15元，部分城市已逼近20元大關。對于低收入群體而言，這意味著每年多支出近千元。而更隱蔽的操作在于配方調整——有業(yè)內人士透露，部分品牌為維持利潤，在煙絲中添加更多助燃劑與香精，使燃燒速度加快、口感變淡，從而誘導消費者“抽得更多、買得更勤”——煙民做實驗，一支香煙點燃后不抽，六、七分鐘也會燃盡。

這種“隱形消耗戰(zhàn)”本質上是一種反向激勵：你不抽？那我就讓你抽得更快、花得更多。然而，這一策略在當下經濟環(huán)境中顯得尤為短視。當家庭預算收緊，煙民的第一反應不是“多買”，而是“少抽”、自己卷煙絲甚至“不抽”。漲價非但未能提振收入，反而加速了戒煙決策。

03｜健康覺醒？太理想化了。這是消費降級的一次“意外收獲”

有人將此次戒煙潮稱為“中國規(guī)模空前的健康覺醒運動”，認為國民健康意識終于全面覺醒，開始拒絕尼古丁的奴役。這話聽起來動人，但太樂觀，也太理想化。

真正推動4700萬人戒煙的，不是突然頓悟的生命哲思，而是現(xiàn)實生活的重壓。

第一，省錢才是硬道理。

一天一包煙，按10元計，一年就是3650元。這筆錢，夠三口之家吃兩年大米，夠孩子上半學興趣班，夠給父母每月多買一盒營養(yǎng)品。當房貸、車貸、教育、醫(yī)療四座大山壓頂，這筆“非必要支出”自然首當其沖被砍掉。一位有15年煙齡的老煙民坦言：“不是不想抽，是抽不起了。現(xiàn)在每一分錢都得花在刀刃上，而煙，從來不在刀刃上。”

第二，健康焦慮只是“加分項”，不是“動因”。

誠然，越來越多肺癌、心血管疾病的案例在身邊上演，醫(yī)院里40多歲患者悔恨“寧愿啃饅頭也不抽煙”的哭訴，確實觸動人心。但必須承認：健康認知早已存在，真正促成行動的是經濟壓力。

第三，消費降級的鐵證：高度白酒庫存壓成“狗”

中國白酒行業(yè)的現(xiàn)狀為消費降級提供了更為直接的證據。2025年上半年，20家A股上市白酒企業(yè)中，14家業(yè)績下滑，3家出現(xiàn)虧損。

如果說戒煙是“健康覺醒”，那為何同期高度白酒庫存卻積壓如山？茅臺以下的中高端白酒動銷困難，經銷商叫苦連天。煙酒本是傳統(tǒng)“社交硬通貨”，如今煙在降，酒在滯，恰恰說明一個問題：不是人們突然“健康”了，而是“裝不下”了。

當宴請從“硬中華+五糧液”變成“茶水+家常菜”，當人情往來不再靠煙酒撐場，這背后不是生活方式的升華，而是消費能力的塌陷。戒煙，只是這場大范圍消費降級中的一個縮影，一個意外卻值得欣慰的副產品。

04｜集體戒煙只是開始，不是結束

4700萬人戒煙，固然是好事。它客觀上降低了肺癌發(fā)病率、減輕了家庭醫(yī)療負擔、改善了公共空氣質量。但從社會深層看，這更像是一記警鐘：當基本生活都變得艱難時，人們只能從“非必需品”中節(jié)流。

而煙，成了第一個被犧牲的“奢侈習慣”。

但這不禁讓人深思：如果消費降級能讓人們戒煙，那它是否也能讓人們少吃肉、少開車、少看病、不聽音樂會、少旅游？當每一個“非必需”都被逐一剔除，我們的生活還有什么？

所以：4700萬人戒煙，不是什么健康覺醒，而是時代壓力下的無奈妥協(xié)。我們不否定其積極意義，但也不該用浪漫主義的濾鏡去掩蓋其背后的生存焦慮。

真正的“健康覺醒”，不應建立在“抽不起煙”的基礎上，而應源于收入有保障、醫(yī)療有依托、生活有尊嚴的社會環(huán)境。

戒煙，不該是窮人的“必然選擇”，而應是所有人的“自由選擇”。

在此之前的所謂“戒煙潮”，不過是大時代下，小人物在賬單與健康之間，做出的最無奈也最現(xiàn)實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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