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滾動播報
(來源:上觀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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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蘇中小城的婚宴或壽宴現(xiàn)場出來,耳畔一直在嗡嗡作響。
如今的喜宴,越來越“隆重”了。舞臺炫目,節(jié)目紛呈,抽獎互動,儼然一臺小型晚會。可這份隆重,總裹挾著不由分說的音量——音響一開,低音震得胸口發(fā)悶,高音刺得耳內(nèi)發(fā)鳴。臺上主持人聲嘶力竭,臺下賓客卻困在各自的孤島上:必須附耳交談,甚至借助唇語才能勉強聽出大意。滿場的聲響,在這里成了一個隱形的“暴君”,它統(tǒng)治著整個空間,將好好的聊天逼成“暗號接頭”。
“能不能小點聲?”問左右鄰居,他們的回答是:“不大聲,不熱鬧!”“習慣了,都這樣。”分貝的高低,差不多成了衡量喜慶氛圍的唯一尺度。某種意義上,可能是迎合那些年長者的訴求,他們聽力業(yè)已衰退,對喜慶的定義就是:聲浪滾滾,才算紅紅火火。
有點慚愧。我平時是那種“先聲奪人”“語驚四座”的大嗓門:在辦公室說話,整棟樓的走廊都有回響。直到小城的喜宴上,連我自帶音量天賦的人都被音響的轟鳴壓制得無法交流,才猛然發(fā)覺:沒有節(jié)制的“氣氛組”,不是什么熱鬧,分明是對他人的打擾。
不過,我是無辜的。我的大嗓門,可能藏著家鄉(xiāng)的地理密碼。老家的范公堤,像一道無形的界線,隔開了兩種聲音生態(tài)。堤西水網(wǎng)密布,農(nóng)家聚居高處,說話得守著私密,小心隔墻有耳,說話自然壓低嗓音;我出生在堤東,黃海之濱,灘涂遼闊,海風長嘯,地廣人稀。祖輩從蘇州閶門移民而來,煮鹽為生,“治安靠狗,取暖靠抖,通訊靠吼”,是真實的生活寫照——不大聲喊話,聲音便會被曠野吞噬,久而久之,大嗓門成了生存的基本技能。
在管理更為精細的公共空間里,“互不打擾”的克制已成為常態(tài)。步入博物館、藝術館或園林,曾經(jīng)的人聲鼎沸已悄然退場。人們或戴著耳機聆聽解說,或跟隨配有無線導覽的領隊慢慢移步。靜默講解模式,聲音如竊竊私語,只流入聽者一人耳中。沒有聲浪的驅(qū)趕,目光得以從容停駐于器物的細紋,心神得以全然浸入景深的詩意。這份安靜,是一種彼此舒展、相互成全的文明風景。
“絢爛之極,歸于平淡。”社會文明的高級樣態(tài),往往呈現(xiàn)在對旁人的體貼之中。小城喜宴的喧騰,并無惡意,多是習慣使然的思維定式——將“大聲嚷嚷”等同于“熱鬧”,將“聲震全場”誤解為“隆重”。其實,真正的喜慶,不該是音響功率的競賽,而應是祝福與歡愉的順暢流動;真正的文明,也絕非追求萬籟俱寂,而是讓每種聲音和諧相生,各得其所。
當商業(yè)化與程式化的歡慶將鮮活的吶喊異化為噪聲的轟炸,聲音的層次便消失了,人也失去了選擇安靜的權利。
小城的喜宴,喧嘩與安靜之間,應該留出一段呼吸的距離。不妨給音響一個溫和的限度,讓音樂只作背景;致辭可用定向音響,使祝福清晰卻不霸道;再留幾段“安靜時間”,看看新人的故事,品品菜肴的來歷。有動有靜,有張有弛,如一首樂曲有起有伏,才是歡慶本真的樣子。
今天,我們應在傳承與演進間尋得平衡,學會駕馭自己的聲音,主動“降噪”。文明的底色不是用喧囂“撐場子”,實在的歡慶,何須借音響“造聲勢”?
原標題:《喜慶的“靜界”》
欄目主編:陳抒怡 文字編輯:陳抒怡 題圖來源:上觀題圖
來源:作者:周云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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