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春意濃濃的下午,一位焦急的母親在網上預約:“劉老師,您能幫幫我女兒嗎?她本來是一個很文靜乖巧的孩子,可是近來不可控制地吃大量食物,每次都要吃到撐了才肯罷休,之后又用手摳將食物吐掉。脾氣也變大,有時煩躁不安,有時抑郁悲觀。您說她該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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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高二女生阿離在母親的陪同下走進了咨詢室。坐在我旁邊的阿離低垂著頭,大大的眼睛顯得有些空洞無神,寬松的毛衣隨意地披掛在身上,有些慵懶、無力。
“母親陪你到我這兒做干預,你愿意嗎?”我看著阿離。
“母親是在我的要求下和你聯系的。”她說道。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你在哪個方面需要得到我的幫助呢?”我不想因她母親的陳述而先入為主地直擊問題,而是真誠地引入會談。
“我在蘇州一所高中就讀,高一時我與同學相處和諧,學習努力,成績排名中上等,有過煩惱,但很快被快樂、開心沖淡。高二文理分科后,我的學習境況發生了大變化,很多任課老師都換了,我很難適應新老師的教法,尤其是數學老師。在數學學習上我付出了比其他學科更大的努力,可數學成績還是一路下滑,屢次考試的失敗使我學好數學的自信心不斷受到打擊。這樣下去,上好大學的愿望就會化為泡影,這讓我非常擔憂、焦慮、害怕。我多想把這一切向父母傾訴,讓他們幫我想想辦法。”
訴說到此,阿離有些哽咽,眼圈兒也開始泛紅。我遞給她一張面巾紙,她逐漸地恢復了平靜。
是什么讓她如此傷感呢?于是我提起了她的幼年經歷。阿離若有所思,陷入了回憶之中。
“在我出生不久,父親就出車禍去世了。母親再婚后住在蘇州,我隨外公外婆住在老家,他們很呵護我,關心我。上初二后,我住到了爺爺奶奶家,奶奶脾氣大,為了不給奶奶心里添堵,我總是小心翼翼,盡量表現我乖順的一面。”
“上高中后,我被母親接到蘇州。進了新的班級,我發現自己比別人胖,于是開始節食,高一堅持得很好。可是高二數學成績下滑后,我很焦慮,內心很需要母親的支持,但看著母親忙碌的背影,又不想讓母親為我擔心,我把一切煩惱都埋藏在心。有一次,心里很壓抑很煩躁就猛吃,吃過后感覺內心被填滿了。往后只要出現壞情緒,我就暴飲暴食,不停地吃平時很少吃但又很想吃的面包、糕點,一直吃到胃撐得很難受,有時難受得在地上爬,就用手摳,直到吐掉為止。”
“我也不想這樣,但我卻控制不住地想吃。學習上不去,體重下不來,母親無暇顧我,我越想越郁悶,于是我就不斷地用暴飲暴食來懲罰自己,傷害自己。有一次,我暴飲暴食的行為被弟弟發現并告訴了母親,母親開始關注我、陪伴我,貪吃的行為減輕一些。只要母親去上班,我貪吃的行為就加重。”
從阿離傾訴的情況看,她是由心結引起的貪食。阿離貪吃的背后,反映了她在學習和生活中諸多的不順心和心理壓力,數學學習的困難讓她對未來產生了擔憂,數學學習的失敗嚴重打擊了她的自信。面對理想目標和現實成績的落差,煩躁、焦慮等不良心理油然而生。
母親再婚后,因擔憂阿離在再婚的家庭里受委屈,就讓其生活在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家。奶奶有的壞脾氣使阿離頗感壓抑、委屈。母親的來去匆匆,也只是滿足物質需求,并不能使其心靈得到慰藉。和母親住在一起后,母親和繼父留給她更多的是背影。稚嫩的肩膀獨自承擔著一切壓力,當心理壓力超過了她的承受能力,貪食就成為她宣泄壓力、獲得母親關注,家人同情的途徑。
進入新環境后,因覺得自己胖而過度控制飲食,結果在學業挫敗來臨時,又不可控制地大量進食,貪食后又擔憂體重上升,于是導致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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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離偶然的貪吃行為,使她得到一種畸變的暫時的宣泄和滿足,吃的時候會暫時忘卻煩惱,感覺到心里的空洞正在被食物填滿。這種宣泄和滿足反過來又會強化貪食的行為,逐漸形成一種行為模式。于是阿離只要處在情緒壓力中,就自然會出現貪食行為,以致即使知道不停地吃會導致體重上升也要用猛吃來宣泄。但是宣泄后,心里的空洞并沒有減少,煩惱還是在不斷地增強,焦慮、沮喪、抑郁等負面情緒繼續在增強。阿離用猛吃帶來的軀體不適來緩解心理的緊張,尋求父母的關注顯然是不合理的。
阿離該怎么辦呢?對她的干預是先要合理宣泄情緒。阿離在生活中壓抑的負面情緒太多,當她承受不了又沒有合適的宣泄方法時,就陷入了貪食的怪圈。因此,在感到有壓力的時候,阿離要通過場景重建干預來釋放負面情緒。
“現在是什么感覺?”待她坐定后,我詢問道。
“感覺輕松了很多,不像剛剛來的時候那么沉重了。”
記憶重組就像為潛意識里的記憶重新校準航向,還能給阿離憋在心里的情緒搭建專屬出口。生活里總有些記憶,一想起就忍不住往負面里鉆。而記憶重組能輕輕把這股負面的思緒拉回來,讓記憶不再只通往焦慮與自我懷疑。
同時,那些堵在心里的情緒也終于有了安放之處。不用再靠忍一忍硬扛,也不用在心里反復內耗。情緒會順著記憶重組搭建的出口自然流淌,就像雨后積水順著溝渠慢慢退去,阿離胸口那種又悶又脹得難受感會一點點減輕,心里的沉重也會隨之消散。
沒有強行扭轉的生硬感,更像是溫柔地引導,讓阿離從負面的思維定式里走出來,也讓積壓的情緒得到妥善釋放,整個人會慢慢從緊繃、糾結的狀態里松下來,重新感受到內心的清爽與平靜。
我在潛意識狀態下找到了阿離的病理性記憶,奶奶時常沖她發怒并責備她,認為是她的出身害了父親。奶奶說的話讓阿離沉重而困惑,父親出車禍怎么是她的過錯?她為什么要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對阿離的病理性記憶進行重組,阿離意識到父親的去世與她無關。是肇事司機駕駛釀成了慘劇,受到懲罰的是肇事司機,而不是她。
按照一般的審美標準,阿離不屬于胖型的,只是她自己覺得胖。引導她意識到不要一味取悅別人的眼光,要學會自己喜歡自己。只要悅納自己就會發現,瘦一點苗條,胖一點是豐滿,高一點是挺拔,矮一點是小巧。不論怎樣都是一種風采,都是一種魅力。
阿離非常渴望與母親交流溝通,渴望得到母親的關懷,可是母親忽視了阿離的心理需要,這就需要母親主動給阿離以足夠的心理關懷。為此,我給阿離母親提出了兩點建議,一是抽出時間多陪伴女兒,并組織一些家庭活動,補償阿離缺少的母愛,體驗家庭的溫馨。二是多督促女兒有規律地進食。阿離母親表示要陪女兒一起走過這段心理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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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咨詢室的時候,阿離說現在變得開朗了許多,慢慢接納了自己的身體,數學學習狀況也隨之有些好轉,她逐漸走出了貪食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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