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帖擷珍 | 康有為 行書《瑤臺白波七言聯》

康有為 行書《瑤臺白波七言聯》

水墨紙本 198×46cm×2

【釋文】瑤臺閬苑倚天半，白波青嶂非人間。

【款識】閭如仁兄，康有為。
【鈐印】康有為印（白文）、維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經三十一國行六十萬里（朱文）
【鑒藏印】南都易氏考訂金石文字記（朱文）
【題跋】大凡作書，要布置、要神奇，布置要神奇，布置本運，悉神采生于運筆，真書固爾，行體亦然，蓋行書作于后漢劉德升，魏鐘繇亦蓋作行書，所謂行書即真書之少縱略，后簡易相間，而行為云行水流，秾纖間出，非真非草，離方遁圓，乃楷隸之捷也。務須結字少疏，映帶安雅，筋力老健，風露灑落。字雖不連而氣候相通，墨縱有余而肥瘠相稱，徐行緩步，今有規矩，左右顧盼，毋乖節目。運用不宜太遲，遲則癡重而少神，亦不宜太速，速則窘步而失勢，布置有度，起止使靈。南海先生椽筆橫掃，不拘常態，真高人也。師曾衡恪觀識。鈐印：陳師曾（白文）、衡愙（朱文）

康有為，原名祖詒，字廣廈，號長素，又號更生，別署西樵山人、天游化人，世稱南海先生，廣東南海人。清光緒舉人，授工部主事。近代政治家、維新派首領。精書法，書宗北碑，為清末民初書法大家。著述頗豐。
【跋者簡介】陳師曾（1876-1923），出生于湖南鳳凰 ，祖籍江西義寧（今江西修水），原居福建上杭，屬客家民系，名衡恪，字師曾，號槐堂、朽者、朽道人，齋名安陽石室、染倉室，中國近代畫家、書法家、金石篆刻家、詩人、美術史家、美術教育家。撰有《文人畫之價值》《中國文人畫之研究》等文章，出版有《陳師曾先生遺墨集》《陳師曾先生遺詩》《中國繪畫史》等書籍 。

康有為的書法如同其政治抱負，總在傳統藩籬中劈開新徑。其《行書七言聯》“瑤臺閬苑倚天半，白波青嶂非人間”一作，以雄渾筆力裹挾金石氣韻，恰是碑學理論在實踐中的迸發。此聯款識“閭如仁兄”，上款人乃辛亥功臣閭鐵夫（字閭如），藏家為近代鑒藏家易忠箓，題跋更得陳師曾盛贊“椽筆橫掃，不拘常態”——從筆墨到人事，皆映射晚清至民初文化激蕩的縮影。
筆鋒落紙，康氏腕力如鑿巖劈石，中鋒裹毫，線條沉厚似鐵鑄。《石門銘》的縱逸、《爨龍顏碑》的樸拙，皆化為“重、拙、大”的“康體”特質。上聯“瑤臺”二字橫畫平闊，如摩崖拓痕；下聯“白波”撇捺外拓，似斷崖墜石。結體疏密跌宕，中宮緊斂而四維開張，恰合其“書法進化論”中“變者，天也”的哲思。墨色枯潤相生，飽墨處如碑刻凝重，飛白處若風雨剝蝕，暗合金石學“斑駁生古意”的審美追求。

陳師曾題跋以“布置神奇”點睛，溯及行書源流，稱康有為“運筆不拘常態”。此論直指康氏顛覆帖學桎梏的革新：行筆緩急有度，遲澀中見暢達，提按間藏鋒芒。如“非人間”三字，轉折圓融卻內含方勁，既承《鄭文公碑》的溫潤，又破董其昌的流媚。章法上，字間雖斷而氣脈貫通，如碑版錯落，呼應其“碑帖交融”的理念。
“風露灑落”以自然意象喻書法格調。風露清瑩、灑落有致，恰似康有為行筆間墨色枯潤的微妙平衡。“字雖不連而氣候相通”一語，直指其“筆斷意連”的至高境界——字形雖獨立，氣脈卻如暗流涌動，呼應其碑學理論中“形散神聚”的美學追求。墨法上，“墨縱有余而肥瘠相稱”道盡康氏用墨的辯證：濃墨如碑刻凝重，飛白若風雨剝蝕，肥不臃腫，瘦不枯槁，暗合王羲之“骨肉勻停”的經典論說。

上款人閭鐵夫，辛亥年間力推湖北新政，其“經世致用”思想與康氏維新主張血脈相通。藏家易忠箓精研金石，齋號“靜偶軒”所蓄碑帖甚豐，此聯入其籬笆，恰證康書在收藏史中的金石學價值。
康門弟子梁啟超、徐悲鴻等皆承其碑學衣缽。梁啟超楷書融魏碑扁方體勢，徐悲鴻行草篆籀入筆，皆見“遍臨百碑”的師訓烙印。蕭嫻“三石一盤”的取法路徑，劉海粟“懸腕寫小字”的苦功，更將康氏“腕力主運”的筆法推向極致。此聯如星火，照見碑學運動從理論吶喊到實踐燎原的軌跡。
歷史的裂變中，康有為以書法為維新余響。此聯不僅是“尊碑抑帖”的宣言，更成為近代文化轉型的物證——當政治理想折戟，筆墨卻以金石之力，鑿穿時代的鐵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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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丨陳麗玲

主編 | 廖偉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