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火】梨花枝上雨 溫蘭卿竹衣

馬車搖搖晃晃。
車里除了我，還有一位宮里來的夏內侍。
據說是文華殿出來的掌筆老人。
我深吸一口氣，取下腰間的香囊。
打開，里面是一枚褐紅色香丸，表皮有蠟光。
我拿起香丸在手心里掂了掂。
忽然合掌握碎。
香丸中露出另一個圓筒，展開滿是細密的字跡。
我低頭冷笑，好深的算計。
揭起簾子，將香囊和香丸一并扔了出去。
夏內侍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我從攜帶的文房四寶里取出一錠墨。
恭敬地奉上：
“這錠墨是祖母私藏，內有鐵質，一旦落紙，千年不變。”
“臣女用不上這樣的好墨，贈給先生。”
方才我捏碎香丸，又扔出去時。
他微闔著眼小憩，仿佛什么都沒看見。
此刻他接過墨，食指屈起，敲了敲，有金石之聲。
面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溫小姐客氣了。”
他將那方墨收入懷中，隨口道，
“這墨有奇香，似乎有東海爪洼國的香薰珍料在里面呢。”
我心頭一震。
這方墨錠，是祖母留給我的。
祖母出身書香世家，妝奩中有一箱書畫，一箱紙和墨錠。
她撫養我時，一箱書畫早已變賣，充作父親貶官時的家用。
只有這幾塊墨錠還在。
她說：
“竹心，這些墨你收好，雖不值錢，說不定卻有大用處。”
“以后你病了……也派得上用場。”
后來祖母去世，她的遺物都收進庫房，由母親掌管。
只有幾方不起眼的墨錠，因為在書房里。
她一直沒發現。
前世，我病重時想起祖母的話，試圖把墨錠融了入藥。
可婆婆冷淡，丫鬟躲懶。
我躺在床上，連個可用之人都沒有。
夏內侍忽然提起。
我恍然想起舊事，輕聲回答：
“這是祖母留給我的，她說其間由冰片、真珠、犀角、雞白、藤黃，這是我記得的，還有多少說不出的名目，我早已經忘了。”
夏內侍點點頭，唇角贊嘆的笑意凝成哈欠，隨即闔目安睡。
墨錠……
皇帝文采風流，偏愛文人墨客的玩意兒。
前世太子獻上以紅絲石制成的硯臺，皇帝見了，十分感慨他的孝心。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
我們下了車，由兩個內侍引路，去往文華殿。
一路上，溫蘭卿背脊挺直，蓮步姍姍。
我則低頭默念著，回想前世的策論題目。
選伴讀其實也有為皇子相看的意思。
因此初選看策論，復選看才藝，終選由皇帝與皇后決定。
前世，我因策論寫得糟糕，初選就被淘汰了。
溫蘭卿則一路順遂，最終被賜婚太子。
這一世，若我并未出局。
究竟會花落誰家？

初選在文華閣。
十四名貴女排成兩列，靜悄悄入座。
案頭上已擱好了題卷。
一陣悅耳的風鈴聲響。
我抬頭，太子少師衛灼走了進來。
他的袍服雪白，一塵不染，連閣外的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影子。
我看了一眼便垂下頭去。
衛灼的聲音帶著笑意：“娘子們無需緊張，這題卷是極容易的。”
落在人耳中，仿佛春風化雪，柳梢輕拂耳廓。
不少貴女紅了臉，低下頭，提筆卻忘了蘸墨。
我知道這人看著和氣好說話。
其實秉性嚴厲，眼里容不得絲毫沙子。
于是不再猶豫，按照胸中構思，起筆作答。
一個半時辰過去，宮人牽響了風鈴。
衛灼上來收答卷。
輪到溫蘭卿時。
她一手簪花小楷極為漂亮，下過功夫。
衛灼看過之后微微點頭。
輪到我了。
我擱下筆，吹了吹紙上半干的墨跡，然后交給他：“有勞了。”
衛灼接過，捏著答卷的手指緊了緊。
目光移到卷首。
“溫竹衣，”他抬眼，將我的神情盡收眼底，“也是溫家的女兒？”
“是。”
他極緩地收回目光，淡聲說：“溫家教女有方。”
很快，衛灼收完了答卷。
在案頭上一張張看起來。
貴女們在殿外忐忑等候。
片刻后，宮人搖鈴。
貴女一個個地進門，領回自己的答卷。
溫蘭卿出來時，背脊放松，唇角微帶笑意。
我悄悄握緊拳頭，等著聽到自己的名字。
“禮部尚書家溫竹衣。”
我提裙走了進去。
衛灼將卷子遞給我：“上佳，可留。”
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但我還是沒忍住，右拳在左掌上拍了一下。
初選過關了。
初選通過的人，會在淑文殿受教。
內容無所不包，既有宮規、文章，也有騎射、兵法。
在去房間安頓好前，照例有都監檢查行李。
溫蘭卿站在我身側，向我微微一笑：
“麝香、零陵這類香料都是禁品，妹妹沒帶在身上吧？”
她語氣十分溫和。
眼中卻閃爍著狡黠的光，向我的裙邊看去。
我故意轉身，大大方方地給她看：
“我向來不愛花啊粉啊，姐姐不必擔心。”
她含笑拉住我的衣袖，上下打量一遍，見沒有香囊才放開。
親熱道：
“妹妹真是一派天然，可惜，娘親為你準備的香囊怎么也不帶著？”
“怪令人傷心的。”
她聲音不大不小，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院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恰好夏內侍帶來教學的女官。
他若有所指：“這些才藝，諸位小姐想必在家也學過。”
“只不過，宮中的規矩和家里不同。”
“許多時候不是爭個高低，而是看個眼緣。”
“謝公公指點。”眾人齊聲道謝。
送走夏內侍和女官后，我回到房間，仔細琢磨他的話。
在受教期間，貴女們也可向皇后請安。
如果博得皇后的好感，復選的才藝反而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