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考來源:《失而復得的女兒楊月花》(光明網·文摘報)、維基百科、相關黨史資料
1977年秋天,一輛從上海開往福建的列車在鐵軌上奔馳。軟臥車廂里,坐著兩位神色復雜的旅客。
女的叫李敏,男的是她的丈夫孔令華。車窗外的風景飛速掠過,李敏卻無心欣賞,她的思緒早已飛到了幾百公里外的龍巖。
這次福建之行,他們肩負著一個特殊的使命。李敏的母親賀子珍病重在床,無法親自前往,只能委托女兒代她去見一個失散近半個世紀的親人。
那個人叫楊月花,是賀子珍與偉人在1929年生下的長女,也是李敏從未謀面的親姐姐。
李敏從小就知道自己還有幾個兄弟姐妹散落在各地,但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真的能見到他們。1973年,舅舅賀敏學在龍巖找到了楊月花,確認她就是失散多年的外甥女。
四年過去了,賀子珍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多次想去福建認女兒,卻都因為種種原因未能如愿。這一次,她只能讓李敏代替自己去完成這個心愿。
列車一路向南,李敏的心情也越來越復雜。她在想,這個姐姐會是什么樣的人,會怎樣看待自己這個在北京長大的妹妹,又會如何面對這遲到了近半個世紀的相認。
李敏不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會讓舅舅賀敏學發出那樣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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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1929年的生離死別
故事要從1929年說起。那一年的3月,福建龍巖城剛剛被紅軍第二次攻占。
戰火硝煙還未散盡,20歲的賀子珍就在這座城市里產下了一個女嬰。這是她與偉人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偉人的第一個女兒。
孩子出生那天,偉人很高興,親自為女兒取名"毛金花"。金花,既有金子般珍貴的意思,也寄托著像花朵一樣燦爛綻放的期望。
賀子珍躺在產床上,看著襁褓中的小生命,心里滿是幸福。那時候的她還在憧憬,等革命勝利了,一定要把這個孩子好好養大。
賀子珍當時在紅軍里擔任中央蘇區政府機要科科長,是個年輕能干的女干部。
她從江西永新跟隨偉人上了井岡山,參加革命時才18歲。1928年5月,她與偉人結婚,當時她還不滿19歲。一年后,她就有了這個孩子。
產后的賀子珍身體虛弱,需要靜養。可戰爭年代哪里有條件好好坐月子。孩子剛滿月,形勢就急轉直下。
1929年5月,蔣介石調集重兵,發動了對閩西革命根據地的"三省會剿"。國民黨軍隊從三個方向包圍過來,龍巖城岌岌可危。
紅軍高層召開緊急會議,決定主動撤離龍巖,轉移到外線作戰。這個決定對剛剛生產不久的賀子珍來說,無疑是個晴天霹靂。帶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長途行軍,根本不現實。
孩子會哭鬧,會暴露目標;孩子需要喂養,會拖累行軍速度。更重要的是,戰場上槍林彈雨,隨時可能遇到危險,孩子根本無法保證安全。
偉人和賀子珍經過痛苦的商量,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把孩子暫時寄養在當地老百姓家中,等革命形勢好轉了再接回來。這個"暫時",誰也沒想到會變成永別。
時任閩西特委書記的鄧子恢受托幫忙尋找合適的寄養家庭。他找到了城北一個叫翁清河的補鞋匠。
翁清河是個老實巴交的手藝人,家里雖然不富裕,但為人忠厚。鄧子恢向他說明了情況,翁清河答應收養這個孩子。
紅軍撤離的前一天晚上,賀子珍抱著女兒哭了整整一夜。
她給孩子準備了幾件小衣服,又拿出20塊銀元交給翁清河,再三叮囑他一定要好好照顧孩子。翁清河當時拍著胸脯保證,賀子珍這才忍痛將女兒交到他手中。
第二天天還沒亮,紅軍隊伍就悄悄撤離了龍巖。賀子珍坐在擔架上,一步三回頭地看著龍巖城的方向,眼淚止不住地流。她在心里默默祈禱,希望女兒平平安安,希望自己能早日回來接她。
可是,命運跟賀子珍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紅軍撤離后不久,國民黨軍隊就占領了龍巖城。他們開始瘋狂搜捕紅軍家屬和同情者。
翁清河嚇壞了,他擔心收養紅軍的孩子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在一個漆黑的夜晚,他趁著毛金花熟睡,偷偷把孩子放在了贊風店的門口,然后匆匆離去。
第二天一早,贊風店的老板林某發現了這個嬰兒。孩子身邊有一張紙條,但沒有寫任何字,只有幾件小衣服。林某是個好心人,他拿出20塊光洋,找到一個叫翁姑的女人,請她收養這個孩子。
國民黨的人果然找上門來,傳訊翁清河。翁清河一口咬定,那個孩子已經死了。
國民黨的人查不出什么,也就作罷了。翁清河躲過了一劫,可他心里清楚,自己欠了那對紅軍夫妻一個天大的人情債。
毛金花在翁姑家只待了一年多。翁姑家里本來就窮,再加上丈夫去世,實在養不起這個孩子。1931年,她把毛金花轉送給了一個叫張先志的山東人。
張先志曾在國民黨軍隊當過兵,后來當了逃兵,流落到龍巖,靠炸油條為生。他娶了個當地女人,兩人沒有孩子,就收養了毛金花。張先志的妻子對這個孩子還算好,把她當親生女兒養。
可好景不長,1934年,張先志的妻子得病去世。
張先志一個大男人,既要做生意又要帶孩子,實在照顧不過來。這時候,毛金花已經5歲了,正是淘氣的年紀。張先志思來想去,決定把孩子再送給別人。
開煤窯的邱應松夫婦成了毛金花的第三任養父母。邱應松的妻子邱蘭仔是個善良的女人,她很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
邱蘭仔給孩子改了個名字,叫邱月花。她對月花說:"你就是我的親女兒,以后要好好孝順我們。"
月花在邱家慢慢長大。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知道養父母對她很好,她要報答養父母的恩情。
13歲那年,邱蘭仔又把邱月花改名叫楊月花,因為邱蘭仔的第一任丈夫姓楊,她想讓孩子跟著這個姓。
就這樣,毛金花經過六次輾轉,最終成了楊月花。她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出生,忘記了那對在戰火中生下她又不得不放棄她的父母。她只知道,自己是楊月花,是邱應松和邱蘭仔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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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1932年的錯失良機
1932年4月,紅軍再次打回龍巖。這次回來,偉人和賀子珍滿懷希望,他們以為終于可以接回女兒了。
賀子珍還記得把孩子交給了翁清河,她第一時間派偉人的弟弟毛澤民去找翁清河。毛澤民按照地址找到了翁清河家,敲開了門。
翁清河看到來人,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心里很清楚,這些人是來找孩子的。可孩子早就被他送走了,他根本不知道孩子現在在哪里。更重要的是,他擔心說出真相會給自己惹麻煩。
毛澤民問翁清河:"三年前,我們交給你一個女嬰,現在孩子在哪里?"
翁清河低著頭,支支吾吾地說:"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在我這里養了四個月,后來傷風得了病,沒能救過來,已經……已經不在了。"
毛澤民聽到這個消息,心里一沉。他又問:"孩子葬在哪里?我們想去看看。"
翁清河說:"那幾年戰亂,到處打仗,墳墓早就找不到了。"
毛澤民無奈,只能把這個消息帶回去。賀子珍聽到后,當場就暈了過去。醒來后,她抓著毛澤民的手問:"真的死了嗎?你確定嗎?"
毛澤民搖搖頭:"翁清河是這么說的,我也不知道真假。"
賀子珍不死心。她覺得翁清河的話有問題,孩子怎么可能說死就死了?她托人去打聽,去調查,可得到的答案都一樣——孩子已經死了。
當時在龍巖工作的鄧子恢,心里也覺得蹊蹺。他私下又找人調查了一番,可龍巖經歷了好幾年的戰亂,很多事情都查不清楚了。鄧子恢無奈,只能作罷。
但鄧子恢心里一直有個疙瘩。他覺得翁清河當時的神色不對,說話也吞吞吐吐的,這里面肯定有問題。可是沒有證據,他也不好多說什么。這件事就這樣成了一個謎,一直壓在鄧子恢心里。
賀子珍雖然傷心,但革命工作還要繼續。她擦干眼淚,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會想起那個只相處了幾個月的女兒。她總覺得,孩子可能還活著,只是找的方法不對。
1934年10月,紅軍開始長征。賀子珍跟隨隊伍踏上了漫漫征途。長征途中,她又生下了幾個孩子,可這些孩子的命運都很坎坷。
有的因為條件太差夭折了,有的因為行軍需要被送給了當地百姓,還有的下落不明。每一次分離,都是一次心如刀割的痛苦。
1935年2月,賀子珍在貴州又生下一個女孩。可那時候正值遵義會議后不久,紅軍處境艱難,根本無法帶著嬰兒行軍。賀子珍只能再次忍痛將孩子送給當地老鄉,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女兒。
1936年冬天,紅軍到達陜北,賀子珍在保安縣生下了女兒姣姣,也就是后來的李敏。因為之前的孩子都沒能留住,偉人格外珍惜這個女兒,下令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母女平安。
李敏是賀子珍唯一留在身邊長大的孩子。但1937年,賀子珍和偉人的婚姻出現了裂痕。
賀子珍離開延安,輾轉去了蘇聯。李敏雖然跟著母親去了蘇聯,但在1947年回國后,還是被接到了父親身邊。
賀子珍一個人留在上海養病,她的生活變得孤獨而寂寞。每當想起那些失散的孩子,她就心如刀絞。特別是龍巖那個女兒,她始終覺得孩子可能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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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新中國成立后的艱難尋找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賀子珍聽到這個消息,激動得流下了眼淚。她想,革命終于成功了,如果孩子還活著,現在應該可以找到她了吧。
1951年,時任政務院內務部長的謝覺哉率領中央慰問團前往閩西慰問老區人民。出發前,偉人專門找到謝覺哉,鄭重地托付他一件事:幫忙尋找女兒毛金花的下落。
偉人對謝覺哉說:"老謝,我有個不情之請。1929年,我和賀子珍在龍巖生了個女兒,取名毛金花,當時交給一個叫翁清河的補鞋匠撫養。后來我們去找過,翁清河說孩子死了,但我總覺得這事有蹊蹺。你這次去龍巖,能不能幫我打聽打聽?"
偉人特別強調:"這件事要秘密進行,不能大張旗鼓。如果真能找到孩子,千萬不要為難翁清河,他當年肯定有難言之隱。我們不追究他的責任,只要把孩子找到就好。"
謝覺哉答應下來。他到了龍巖后,立即安排福建省婦聯、龍巖地區婦聯和龍巖縣公安局組成秘密調查組,著手調查毛金花的下落。
調查組找到了翁清河。那時候翁清河已經五十多歲了,聽說是來問毛金花的事,他嚇得臉色發白。
當年他把孩子遺棄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塊石頭。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不知道孩子還活著沒有,也不知道孩子在哪里。
面對調查組,翁清河還是堅持說孩子已經死了。他說:"那個女嬰在我這里養了四個月,后來得了傷風,發高燒,沒能救回來。當時正值戰亂,隨便找了個地方埋了,現在墳墓都找不到了。"
調查組問他:"你確定孩子死了?有沒有可能是送給別人了?"
翁清河賭咒發誓:"真的死了,我怎么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調查組走訪了當時龍巖城的很多老人,可那些年龍巖經歷了多次戰亂,很多事情都說不清楚了。
有人說確實聽說過紅軍的孩子夭折的事,也有人說不太清楚。調查進行了好幾個月,始終沒有實質性進展。
謝覺哉只能遺憾地向偉人報告:經過詳細調查,當地人都說孩子已經不在了,很可能是真的夭折了。
偉人聽到這個結果,沉默了很久。他對謝覺哉說:"也許是真的走了吧。那個年代,孩子夭折也是常有的事。算了,不要再查了,免得驚擾地方。"
賀子珍得知這個消息后,又哭了好幾天。可她心里還是有個聲音在說:孩子可能還活著,只是藏得太深,找不到而已。
1963年,時任全國婦聯副主席的康克清聽說了這件事。康克清是偉人的老戰友朱德的夫人,她和賀子珍關系很好。
康克清主動聯系到了福建省婦聯黨組書記任曼君,任曼君是革命先驅任弼時的堂妹,也是個熱心腸的人。
康克清對任曼君說:"子珍這些年一直惦記著龍巖那個孩子,你能不能再幫忙找找?"
任曼君答應下來,組織人員又進行了一次詳細的調查。可這一次,依然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翁清河的說法始終沒變,其他知情人也都說孩子可能真的夭折了。
賀子珍一次次失望,但她從未放棄希望。她常常對李敏說:"我總覺得,你那個姐姐還活著。母女連心,如果她真的不在了,我應該會有感覺。"
李敏安慰母親說:"媽,您不要太難過了。如果姐姐真的還活著,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可李敏心里也沒底。這么多年過去了,那么多人找過,都沒有結果。姐姐真的還活著嗎?如果活著,她現在在哪里,過著什么樣的生活?
轉機出現在1971年。那一年,原在福建省交通廳任職的老紅軍羅萬昌因特殊時期的原因回到了龍巖老家。羅萬昌當年參加過龍巖的戰斗,對這里的情況很熟悉。
回到龍巖后,羅萬昌住在城區的一個小院子里。有一天,他去菜市場買菜,聽到幾個老太太在閑聊。
其中一個說:"你們知道嗎,咱們龍巖有個叫楊月花的婦女干部,聽說她可能是紅軍留下的孩子。"
另一個接話說:"是啊,我也聽說了,說是當年紅軍撤退時留下的,后來輾轉好幾家,最后在邱家長大的。"
羅萬昌聽到這里,心里一動。他裝作不經意地湊過去問:"你們說的這個楊月花,今年多大了?"
老太太說:"應該四十多歲了吧,是1929年生的。她現在在電影站工作,還是黨支部書記呢,人很能干。"
1929年!羅萬昌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他記得賀敏學曾經跟他提起過,賀子珍有個女兒就是1929年在龍巖生的,后來失散了。這個楊月花,會不會就是那個失散多年的孩子?
羅萬昌開始暗中調查。他找到當年的一些老街坊,打聽楊月花的來歷。調查的結果讓他越來越興奮:楊月花確實是1929年生的,確實輾轉了好幾個家庭,而且她的長相和賀子珍有幾分相似。
1973年初,羅萬昌寫了一份詳細的調查報告,送到了賀敏學手中。賀敏學看完報告,手都在發抖。他立即委托羅萬昌和另一位老紅軍張華南繼續深入調查,務必要把事情查清楚。
兩位老紅軍花了近兩年時間,走訪了幾十個知情人,終于拼湊出了完整的故事。
1973年8月,賀敏學派妹妹賀怡的兒媳周劍霞前往龍巖進行最后的核實。周劍霞先去上海見了賀子珍,得知了一個關鍵信息。
賀子珍對周劍霞說出了女兒身上的特征,那是只有親生母親才知道的秘密。周劍霞記住了這些特征,趕往福建與賀敏學會合。
他們以看望婦女干部的名義來到楊月花家中,通過巧妙的方式,驗證了那些特征。結果完全吻合!
賀敏學當場就激動得老淚縱橫。他終于找到了這個失散44年的外甥女!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始料未及。1977年,李敏和孔令華來到龍巖,姐妹倆終于見面了。
可就在這次會面后,楊月花向賀敏學提出了一個特殊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