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開槍!那是人還是鬼?”
1950年3月5日,那個凌晨黑得像涂了墨,海風里全是咸腥味。
40軍的先鋒營剛摸上儋州白馬井的海灘,一個個神經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就在這時候,前面的蘆葦蕩里突然鉆出來一幫人。
但這幫人長得太嚇人了,衣不蔽體,看著像剛從墳圈子里爬出來的“野鬼”,手里拿的家伙甚至還有大刀片子,就在機槍手準備掃射的瞬間,對面領頭的一個“野人”突然做了一個動作,就是這個動作,讓這幫殺人不眨眼的東北漢子,哇地一聲全哭成了淚人。
01
這一幕,還得從這幫“旱鴨子”下海說起。
1949年底,林彪的第四野戰軍就像一股黃色的旋風,從白山黑水一路卷到了雷州半島,兵鋒所指,那是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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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了這雷州半島的最南端,這股旋風停住了。
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道看著就讓人眼暈的瓊州海峽。
對于這幫在陸地上打仗像吃干糧一樣的東北漢子來說,這海就是一道鬼門關。
這幫戰士絕大多數都是北方人,別說坐船打仗了,很多人這輩子連海是個啥樣都沒見過。
第一次試航訓練的時候,那場面簡直沒眼看。
船剛離岸沒多遠,甚至還沒遇上大風浪,就在那晃悠了幾下,船上的戰士們就不行了。
一個個臉色煞白,抱著船舷就開始吐,吐得那是昏天黑地,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有的戰士吐到最后,人直接癱在甲板上,連把槍都拿不起來。
這仗還怎么打?
這時候,對面的海南島上,坐鎮的是國民黨的名將薛岳。
這老小子那是出了名的能打,當年在長沙會戰里也是個人物,這會兒他手里攥著十萬大軍,還有幾十艘軍艦,五十多架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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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個“伯陵防線”,號稱是銅墻鐵壁,海陸空立體防御。
薛岳站在海口,拿著望遠鏡看著對面雷州半島,嘴角都撇到天上去了。
他心里想的是,就憑共軍那幾條破木船,那幾個吐得站不穩的旱鴨子,想過海?那是做夢!
確實,當時的情況看起來,薛岳有狂的資本。
咱們這邊呢?
沒有軍艦,沒有登陸艇,甚至連像樣的機帆船都找不到幾條。
國民黨撤退的時候,把能跑的船全燒了,或者全拉走了,留給四野的,就是一片空蕩蕩的海灘。
但薛岳千算萬算,算漏了一件事。
他不知道在那個他以為固若金湯的島上,還有一根刺,一根扎了整整23年的刺。
這根刺,就是馮白駒和他的瓊崖縱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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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要說這瓊崖縱隊,那真是個奇跡,也是個謎。
從1927年開始,這幫人就在海南島上跟國民黨死磕。
當年大革命失敗,白色恐怖籠罩全國,到處都在殺人,黨中央給瓊崖特委的指示是,實在不行就撤,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但馮白駒這個硬骨頭,他沒撤。
他帶著人一頭扎進了母瑞山的原始森林里,這一扎,就是二十多年。
你知道這二十多年是怎么過的嗎?
那根本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國民黨在山下搞封鎖,搞得那是鐵桶一般,別說糧食布匹了,就是連一粒鹽都運不進山。
馮白駒他們一開始還能靠著打土豪弄點補給,后來敵人封鎖越來越緊,隊伍也被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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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慘的時候是1932年。
那時候國民黨那個警衛旅長叫陳漢光,發了狠誓要把馮白駒困死在山上,搞了個“圍剿”,漫山遍野地搜山。
馮白駒身邊原本有一百多人,打到最后,加上他自己,就剩下了26個人。
這26個人在山上過了8個月。
那是真正的“野人”生活。
衣服爛沒了,早就不知道原來的顏色了,大家就剝下樹皮,用藤條編成那個所謂的“百葉裙”圍在腰上遮羞。
鞋子早就磨穿了,腳底板上全是老繭和血泡,就光著腳在滿是荊棘的石頭上跑。
沒吃的怎么辦?
就吃野菜,野菜吃光了就吃野果,野果也沒了就啃樹皮,甚至抓老鼠、抓蛇吃。
到了晚上,那個冷啊,母瑞山的露水毒得很,寒氣直往骨頭縫里鉆。
大家都沒有被子,就背靠背擠在一起,用體溫互相取暖,大家互相說著話,不敢睡死,怕一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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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實在挺不住了,眼淚汪汪地看著馮白駒。
那種眼神,不是怕死,是絕望。
馮白駒就指著那面被煙熏火燎得早就看不出顏色的紅旗,咬著牙說,只要咱們活著,這旗就還在,咱們要是死了,海南島就真沒指望了!
就是憑著這股子比石頭還硬的勁,這幫人硬是活生生熬過了那地獄般的8個月,像釘子一樣死死釘在了海南島的心臟上。
薛岳做夢也想不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這幫“野人”不但沒死,反而像野草一樣,春風吹又生,越長越旺。
03
時間一晃到了1950年。
對于四野的指揮員韓先楚來說,壓力大得像山一樣。
當時金門戰役剛剛失利,那是一個慘痛的教訓,全軍上下對渡海作戰都有了一種無形的心理陰影。
很多蘇聯顧問看了海南的情況都直搖頭,說這是拿雞蛋碰石頭,根本不可能成功,建議推遲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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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韓先楚是個倔驢脾氣,他更是個明白人。
他知道,這仗不能拖。
再拖下去,就要到臺風季了,到時候風高浪急,木船更沒法走。
而且,島上的馮白駒發來了電報,那電報上的字,字字帶血。
馮白駒說,大軍不渡海,我們死不瞑目,只要你們來,我們就是拼光最后一個人,也要在灘頭給你們接應!
這是生死之約啊。
韓先楚一拍桌子,打!
沒有輪船,咱們就給木船裝上汽車引擎,那是真正的“土法上馬”;沒有軍艦,咱們就用土炮轟,把山炮拆了架在木船上,那就是咱們的“土軍艦”。
1950年3月5日,那個決定命運的夜晚來了。
40軍的一個加強營,那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上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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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前,大家都把遺書寫好了,每個人胳膊上都綁著一塊白毛巾,那是為了萬一掉海里淹死了,還能讓人認出是哪個部隊的尸首,好給家里人個交代。
那晚的風向很怪,一開始不太順,但到了后半夜,突然刮起了強勁的東風。
這就是天意!
八百多名勇士,坐著那些簡陋的木帆船,在漆黑的海面上,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向海南島。
這一路,那是驚心動魄。
海浪大得像小山一樣,把木船拋上拋下,戰士們吐得臉都青了,但手里的槍握得死緊。
快到岸邊的時候,國民黨的軍艦發現了,探照燈把海面照得雪亮,炮彈像下雨一樣砸下來,水柱沖起幾十米高。
但是,奇跡發生了。
那些看起來不堪一擊的木船,竟然靠著靈活的走位,甚至靠著戰士們那種不要命的打法——扔手榴彈、甚至跳幫肉搏,硬生生沖過了封鎖線!
當船底狠狠撞上白馬井沙灘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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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士們甚至來不及等船停穩,直接跳進齊腰深的海水里,嗷嗷叫著往岸上沖。
而就在這時候,早就埋伏在岸邊的瓊崖縱隊接應部隊,也打響了。
這幫“野人”雖然裝備爛,但他們熟悉地形啊!
他們像猴子一樣從樹林里、從巖石后鉆出來,拿著那些看著都快散架的老槍,狠狠地捅了國民黨守軍的屁股。
正是因為有了這關鍵的一擊,四野的先鋒營才能順利搶灘。
04
搶灘成功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考驗在后面。
因為當時是夜戰,又是混戰,雙方都殺紅了眼。
四野的先鋒營上了岸,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發現前面的蘆葦蕩里有動靜。
偵察連長手里的卡賓槍瞬間就舉起來了,后面的戰士嘩啦一下全散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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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怪不得他們緊張,對面這幫人,真的太不像正規軍了。
借著月光一看,這幫人一個個瘦得皮包骨頭,眼窩深陷,頭發亂得像鳥窩。
身上穿的那叫個啥啊?
有的穿著爛得只剩布條的舊軍裝,有的干脆光著膀子,下身圍著塊樹皮一樣的玩意兒,有的女戰士,因為沒有衣服穿,竟然穿著男人的大褲衩,露著大腿,凍得瑟瑟發抖。
他們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有漢陽造,有鳥銃,甚至還有大刀長矛。
這哪里像是一支部隊,簡直就像是一群從難民營里跑出來的乞丐,或者就是傳說中的“山賊”。
“站住!干什么的!”連長吼了一嗓子東北話。
這嗓子把對面也嚇了一跳。
對面那個領頭的“野人”,愣了一下,似乎沒聽懂這大碴子味的方言,但他馬上反應過來了。
他把手里那根當拐杖用的木棍往地上一扔,費力地挺直了那個已經佝僂的腰桿,顫顫巍巍地把右手舉到了太陽穴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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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動作,標準得讓人心疼。
一個軍禮。
緊接著,那個“野人”張開嘴,用那種極其生澀、帶著濃重海南口音的普通話喊了一句:
“同志……是我們啊!我是瓊崖縱隊啊!”
這一嗓子,就像一道雷,劈在了所有四野戰士的心頭上。
瓊崖縱隊?
那個傳說中在島上孤軍奮戰了二十多年的兄弟部隊?
連長幾步沖上去,一把扯住那人的胳膊,借著微弱的月光,他湊近了看。
這人胸口那塊破得快掉渣的布條上,隱隱約約還能看出幾個字,那不是什么番號,那是一顆早就褪了色的紅五星。
那一刻,連長手里的槍啪嗒一聲掉在了沙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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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在槍林彈雨里都沒眨過眼的東北漢子,一把抱住那個瘦得硌人的身體,嚎啕大哭。
“老哥!我們來晚了啊!”
這一哭,把這幾十年的委屈,全哭出來了。
周圍的戰士們,不管是四野的還是瓊崖縱隊的,全都抱在了一起。
四野的戰士們看著這些面黃肌瘦的戰友,看著他們手里生銹的槍,心都要碎了。
一個四野的團長,摸著那個瓊崖縱隊支隊長身上那件幾乎爛成網兜的衣服,哽咽著問,同志,你們這二十多年,是怎么過來的啊?
那個支隊長咧開嘴笑了,露出幾顆殘缺不全的牙。
他說,只要能等到你們,吃再多苦,也值了!
05
那一夜,海灘上到處都是哭聲,但這哭聲里,全是喜悅。
四野的戰士們把背包里的干糧、罐頭,全掏出來了,硬往瓊崖縱隊的戰友懷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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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瓊崖戰士拿著白面饅頭,不敢吃,捧在手里聞了又聞,舍不得下嘴,他們有的已經好幾年沒見過這么白的面了。
有的戰士拿到了四野送的膠鞋,舍不得穿,抱在懷里像抱個寶貝一樣。
這場面,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但這一會師,那就是如虎添翼。
四野那是猛虎,瓊崖縱隊那就是地頭蛇(這是夸人)。
有了瓊崖縱隊的帶路和配合,四野的戰士們就像長了千里眼順風耳。
哪里有國民黨的碉堡,哪里有小路可以穿插,瓊崖縱隊的戰士們那是門兒清。
薛岳那個吹上天的“伯陵防線”,在這兩支部隊的鐵拳下,就像紙糊的一樣,沒幾天就被捅了個稀巴爛。
薛岳這老小子,看到大勢已去,跑得比兔子還快,扔下他的十萬大軍,坐著飛機就溜回臺灣去了。
他吹噓的銅墻鐵壁,成了全天下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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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日,海南全島解放。
那個在孤島上堅持了23年紅旗不倒的馮白駒,終于可以從山里走出來,站在陽光底下,好好看看這片他用命守住的土地。
當四野的大軍浩浩蕩蕩開進海口的時候,街道兩旁擠滿了老百姓。
馮白駒站在隊伍的最前面,雖然他身上穿的還是那套舊軍裝,雖然他看起來那么瘦弱,但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比任何一個身穿將校呢大衣的將軍都要威風。
這就是堅持的力量。
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06
故事講到這,還有個尾聲。
后來到了1955年全軍大授銜的時候,馮白駒因為已經轉到地方工作,沒有授銜。
有人為他感到惋惜,覺得他在島上苦了這么多年,功勞這么大,怎么也得給個上將中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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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馮白駒自己卻看得很淡。
他說,比起那些死在母瑞山上的戰友,比起那些倒在黎明前的兄弟,我已經夠幸運了,我還能看到新中國,還能看到海南解放,還要什么軍銜?
這話說的,透亮!
1988年,小平同志給馮白駒題詞,寫了五個大字:“馮白駒將軍”。
這就夠了。
這就是歷史給他的公道,也是人民給他的最高榮譽。
而那個當年不可一世、號稱要讓共軍有來無回的薛岳呢?
他在臺灣度過了漫長的余生,雖然活到了103歲,但他那所謂的“伯陵防線”,永遠成了軍事史上的一個笑柄。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知道他會不會想起1950年的那個夜晚,想起那些坐著木船沖過來的“旱鴨子”,還有那些吃著樹皮跟他死磕了23年的“野人”。
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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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岳活了一百多歲,最后也就落個“逃跑將軍”的名聲,那條所謂的防線,成了他一輩子的恥辱柱。
馮白駒走得早,但他留下的那面紅旗,至今還在五指山上飄著。
這就是人跟人的區別。
那些看著像野人的戰士,才是咱們這個國家真正的脊梁,那股子氣,斷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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