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0月19日深夜,鴨綠江畔燈火全熄。一隊身背文件包的政工干部跟隨作戰部隊悄然渡江,寒風割面,其中最年輕的副隊長于永波在船頭握拳,他對身旁的號手低聲說:“別出聲,等天亮,把旗插在那座高地。”短短一句話,透露出決心,也奠定了他此后七十多年軍旅生涯的底色。
逆流而上并非從此刻開始。早在1931年“九一八”槍聲落下時,他僅僅一月大。父親抱著他逃出大連城門,卻仍躲不過日本憲兵的盤查。幼年的動蕩讓他比同齡人更早識得屈辱二字,校園里閱讀《新青年》的夜晚,他暗暗把“抗日救國”寫進作文,并在1946年秘密加入共青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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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秋,東北民主聯軍改編為第四野戰軍,20歲的于永波被分到宣傳隊。臨行前,母親塞給他一枚早已模糊的家族腰牌,不到巴掌大,卻提醒著“滿洲正黃旗”出身并非榮耀,而是重負。遼沈會戰爆發,他把腰牌系進懷里,奔波于前沿村鎮動員民兵、籌集糧秣。沈陽解放那夜,燈火通明,他卻已疲憊得靠在墻角睡著,手上還攥著講稿。
平津戰役、衡寶阻擊、廣西追擊,一路南下,他的職務從副隊長升到組織干事。1950年7月,東北邊防軍組建,他又隨部隊折返北上。跨過鴨綠江的那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保家衛國”的重量。山地防御戰拉開序幕,機槍聲、炮火聲、口號聲交織。有一次前線部隊缺彈藥,他硬是挑著近百斤的彈箱連夜翻山,換回了對方傷員一聲“謝謝”。
1952年秋,他奉命回國,調入廣州軍區司令部擔任辦公室主任。初到嶺南,他聽不懂鄉音,卻能聽懂戰友們對和平的渴望。文件堆如山,他常工作到深夜。1955年,我軍首次實行軍銜制,30歲的他被授予上尉。這是起點,卻不是終點。三年后,他換上少校肩章,又在1963年晉升為中校,步步踏實。
改革和建設同在,他深知政治工作伴隨部隊現代化不可或缺。為了讓尖端裝備培訓落到實處,他帶隊深入山溝,與新兵同吃同住,匯總意見,寫成《某型裝備政治動員要點》交軍區采用。1965年,他已是大校,旋即被評為少將。勛表里綴滿獎章,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暴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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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之中,他的軍銜被摘,職務被停。有人勸他表態以自保,他搖頭,只用一紙請戰書申請去邊遠連隊蹲點。兩年時間里,他堅持每周一次政治學習,帶兵種菜、筑壩,營區秩序在荒亂年代反倒井然。老兵回憶:“于主任在,心里就不慌。”
1979年初春,黨中央重整秩序,他的名譽與軍銜獲恢復,又走上南京軍區總政治部主任崗位。對照新時期國防建設要求,他提出“從會打仗到敢打仗,還要多一條能打贏”的思路,推動了干部任用公開述評、老兵轉業培訓等新規。1988年,軍銜制恢復,他被授予中將。領章佩戴儀式后,他悄悄寫日記:晉銜是責任書,不是勛章。
1992年,中央軍委抽調熟悉軍地事務的人手整頓沿海走私。于永波臨危受命,帶隊赴閩粵瓊沿岸暗訪。幾個月里,他同海關、公安和駐軍一起,破獲百余起大案。有人打趣:“老將軍管得這種事累不累?”他只是擺手:“國有疆,紀有界,守土也得守紀。”
1993年,新的精簡整編計劃啟動。數十萬官兵轉業安置如若失當,極易生變。他提出“先培訓、再分流、后追訪”的辦法,親自跑遍十多個省市對接地方政府。年底,他佩戴上將肩章,距離1955年第一次授銜過去整整三十八年。這也是他人生的第五次晉升,卻也是最淡然的一回,他只在家書中寫下八個字:惟愿無戰、惟愿強軍。
2004年春,他按時離任,搬回家鄉大連近郊。清晨沿海堤健走,傍晚在書房執筆,是日常的全部。偶有晚輩請教,他總拿出那枚舊腰牌:“出身算不得什么,旗號寫在人心。”今年他九十三歲,依舊腰桿筆直,遇見熟人便抬手行個標準軍禮,聲音洪亮:“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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