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五十回,發生了一件奇怪之事。
賈惜春畫大觀園,賈母不僅催她早日畫完,而且還專門吩咐把薛寶琴雪中取梅的情景畫在畫上。
賈母又親囑惜春:“不管冷暖,你只畫去,趕到年下,十分不能便罷了。第一要緊把昨日琴兒和丫頭梅花,照模照樣,一筆別錯,快快添上。”
賈母為何要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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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薛寶琴,也想把她許配給寶玉,但是薛姨媽已經明說,她父親已經將她許配給梅翰林家。進京的目的就是送嫁,一切注定與寶玉無緣。
在這種情況下,賈母為何執意這樣安排,而且還說是“第一要緊”之事
應該是一種審美自覺。
審美是一種能力,更是一種自覺。
賈母是一個非常有審美能力的人。薛寶琴和丫環捧著梅花立在雪中,賈母驚為天人,當眾贊揚。眾人說是像她屋里掛的仇十洲畫的《雙艷圖》。賈母不贊同,而是說:“那畫的那里有這件衣裳?人也不能這樣好!”
仇十洲是明代著名畫家仇英,系明代“吳門四家”之一,以工筆重彩人物畫、尤其是仕女畫和界畫(樓閣畫)聞名,畫風精麗雅逸。《雙艷圖》自然是傳世的美女圖。
賈母屋里保留這樣的畫,說明她的審美程度高。薛寶琴比畫中人還美,自然要畫到大觀園的畫上。
王希廉對此評注說:“賈母命畫寶琴雪景,非但為園中添色,亦是于百忙中特寫寶琴,見其壓倒群芳。”
賈母此舉,還是一次對薛寶釵的打壓。
賈惜春畫畫,此前已經畫上了薛寶釵等人。賈母執意讓把薛寶琴畫在畫上,其實是對金玉良緣的再一次否認。
薛寶釵選秀失敗后,在賈元春利用端午節禮暗示金玉良緣后,通過刻意維護,“拿下“了王夫人;采取又打又拉的方法,說林黛玉讀禁書抓了小辮子,又送燕窩拉近關系,收服了林黛玉,在向“寶二奶奶”的路上高歌猛進。
薛寶琴到了之后,賈母明知道她已有婆家,但仍然問起她的婚姻大事,半公開的表示想將她許配給寶玉。真正的目的就是用薛家人打壓薛家人,不承認金玉良緣,否定薛寶釵。向林黛玉和賈寶玉傳達信息——她不支持也不看好金玉良緣。
所以,張新之評《紅樓夢》里說:“寶琴許梅家是賓,寶玉議親是主。賈母問八字、命畫雪景,皆所以破‘金玉’之惑也。
更重要的還是一次對外聯盟。
賈家雖然是百年望族,但是靠在戰場上立功起身,本質仍不是詩書之族。
為了改良賈家的基因,加強對外的文化交往和文化聯姻。
賈母把賈敏嫁給林如海這個探花,又娶進了中央大學校長的女兒李紈,還培養賈女子的讀書識字,并把賈元春送進宮里當女史,等等
余英時在《紅樓夢的兩個世界》說:“賈母是賈府由武轉文的關鍵推動者。她的一系列聯姻選擇,顯示了她試圖將賈家從軍功家族轉型為文化世家的深謀遠慮。”
梅翰林家是典型的清貴詩書之族。“翰林”是指翰林院的人,通常由科舉中最頂尖的進士擔任,是大人物的身邊人、文化精英和未來仕途中最有潛力的力量,社會地位清高且潛力巨大。與梅家交往聯系,給賈家多了一份外在力量。
蔡義江《紅樓夢詩詞曲賦鑒賞》寫:“寶琴許配梅家,是四大家族尋求與新興科舉勢力結盟的典型例證。賈母對寶琴的特殊關愛,體現了賈府在末世中對這種聯盟的珍視與維護。”
所以,賈母在明知道薛寶琴不能給自己孫媳婦的情況下,仍然把她畫在畫上作為第一要緊之事,既是滿足自己的內心愿望,也是對薛寶釵的打壓,更是對外交往的一個隱秘的細節。這個舉動很小,卻意味深長,堪稱神來之筆。
現實生活中, 我們也應如賈母一樣,把重要的人,“畫”到最重要的“畫”上,只有這樣,才能做到世事洞明、人情練達,才會讓人敬佩、讓人嘆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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