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一個傍晚,煙塵彌漫的建筑工地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我拎著給李大山送飯的飯盒,站在工地門口時,就聽見人群中傳來一陣慌亂的呼喊:"出事了,有人從腳手架上掉下來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中的飯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飯菜灑了一地。我不顧一切地朝人群擠去,只見李大山躺在地上,右腿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曲著,鮮血已經把他的工裝褲染紅。他那張平日里黝黑堅毅的臉此刻因疼痛而扭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大山!"我撲過去,眼淚立刻模糊了視線。
那天晚上,醫生告訴我們,李大山的右腿粉碎性骨折,即使手術成功,也很難恢復如初,以后可能會終身殘疾。當我走出診室,靠在醫院冰冷的墻壁上時,突然感到一陣窒息——我們剛結婚三年,房貸車貸還沒還清,現在他成了殘疾人,今后的生活該怎么過?
李大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村人,我嫁給他時,家里人都反對。他們說他沒文化,沒背景,只有一雙能干活的手。可我卻被他那份踏實感動,認定他是個能撐起一片天的男人。如今,這片天塌了。
回到病房,看著熟睡中的李大山,我心如刀絞。他不知道,我已經在心里做出了決定。
出院后的李大山變得沉默寡言。那條傷腿讓他只能靠拐杖行走,原本熟練的泥瓦匠手藝也沒法再干了。我們的存款被醫藥費消耗殆盡,每天的生活壓力像大山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
三個月后的一個雨天,我終于鼓起勇氣,把早已寫好的離婚協議書放在了李大山面前。
"大山,我想離婚。"我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屋外的雨點打在窗戶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房間里安靜得可怕。
良久,李大山才啞著嗓子問:"是因為我的腿嗎?"
"不全是。"我撒謊了,"我們之間早就沒感情了,你的意外只是讓我更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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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山沒有爭辯,只是默默地在協議書上簽了字。他那粗糙的手微微發抖,筆尖在紙上劃出刺耳的聲音。簽完最后一個字,他抬起頭,眼里滿是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小蘭,這些年辛苦你了。"他說,"我把房子留給你,我搬回老家去住。"
我沒想到他會這么輕易地答應,內心竟有一絲失落。但我很快調整好情緒,開始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趁李大山還沒醒,我悄悄地離開了那個曾經充滿歡笑的家。
離婚后,我搬到了城市另一端的出租屋,開始了新的生活。白天在一家餐館當服務員,晚上在便利店打零工。雖然忙碌疲憊,但總算擺脫了照顧殘疾丈夫的壓力,心里反而輕松了許多。
然而,第三天清晨,當我收到那張燙金請柬時,整個人如遭雷擊。請柬上赫然寫著"李大山林芳結婚喜宴",日期就在下周六。
林芳?那不是隔壁小區的寡婦嗎?她丈夫去世才一年,現在就要嫁給李大山?而李大山,離婚才兩天就要再婚?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帶著滿腹疑問,我鬼使神差地去了林芳家。意外的是,林芳熱情地迎接了我。
"我知道你會來。"她泡了杯茶遞給我,笑容平和。"你一定很好奇吧?"
林芳告訴我,她認識李大山是在醫院。當時她在照顧生病的父親,而李大山每天獨自一人艱難地做康復治療。"他從不抱怨,總是對護士和醫生笑著說謝謝,即使疼得滿頭大汗。"林芳說,"那種堅強和善良,讓我忍不住去幫助他。"
在李大山出院后,林芳經常去看望他。她說:"我知道照顧一個殘疾人有多辛苦,我丈夫生前也是因病癱瘓。但我從來沒后悔過陪他走完最后的路。"
聽到這里,我的臉發燙。林芳繼續說:"大山很愛你,他跟我說過,他最遺憾的就是沒能給你幸福。他理解你的選擇,從不責怪你。"
我突然想起李大山總是默默忍受的樣子,心里一陣刺痛。
"你們真的要結婚了?"我勉強維持著平靜問道。
林芳看著我,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復雜:"不是我們要結婚,是我父親和大山。"
我愣住了:"什么?"
原來,林芳的父親是退休醫生,在醫院認識了李大山。老人家膝下無子,只有林芳一個女兒,見李大山人品好,就起了收他為干兒子的念頭。李大山搬回老家后,住在林芳父親的隔壁,兩人越來越投緣。老人家決定認李大山為干兒子,舉辦一個簡單的認親儀式,林芳幫忙張羅,就被李大山錯誤地寫成了"結婚喜宴"。
"他的字寫得不好,認親儀式寫成了結婚儀式,我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林芳無奈地笑了。
離開林芳家,我的心情復雜到了極點。走到街角,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李大山正艱難地拄著拐杖,在路邊的小攤上賣自己編的竹籃。
我躲在一旁,看著他專注地編織,偶爾和顧客寒暄幾句。他的笑容依舊憨厚,只是眼角的皺紋更深了。一個小女孩買了個竹籃,他還特意送了個小竹蜻蜓給她,逗得小女孩笑個不停。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堅強——不是沒有傷痛,而是帶著傷痛依然熱愛生活。
周六的認親儀式上,我鼓起勇氣出現了。當李大山看到我時,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后是欣喜。
"小蘭,你來了。"他朝我走來,拐杖在地上敲出沉穩的節奏。
我點點頭,遞給他一個精心準備的禮物:"祝賀你有了新家人。"
他接過禮物,輕聲說:"謝謝。其實,我寫錯了請柬,本來想告訴你,但又怕你不在意..."
"我在意。"我打斷了他的話,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大山,我錯了。我不該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你。"
他搖搖頭:"別這么說。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
"那么,我現在可以重新選擇嗎?"我鼓起勇氣問道,"如果你愿意,我想回到你身邊,和你一起面對以后的生活。"
李大山愣住了,眼眶慢慢紅了。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院子里正和客人們談笑風生的林芳父親。
"老人家對我很好,就像親生父親一樣。"他說,"但我的心里,一直有個家的位置是空著的。"
那天晚上,在滿天星光下,我和李大山坐在院子里的老榆樹下,聊了很多很多。關于過去的遺憾,關于未來的希望。
他告訴我,他已經學會了編竹器,雖然掙得不多,但能養活自己。他還在學習電商知識,準備把竹器賣到網上去。
"我可能一輩子都是個瘸子了,"他看著自己的傷腿說,"但我不會成為任何人的負擔,包括你。"
我握住他粗糙的手:"大山,不管是富貴還是貧窮,健康還是疾病,我們都應該一起面對。這才是結婚時的承諾,我差點忘了。"
月光下,李大山的眼睛閃閃發光,那里面盛滿了對未來的期待。我知道,重建信任和婚姻需要時間,但我們愿意一步一步來,就像他現在走路那樣——慢一點沒關系,只要方向是對的。
人生沒有完美無缺的結局,只有勇敢面對后的新開始。在那個星光璀璨的夜晚,我和李大山,重新牽起了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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