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朋友,她媽癱了20年。活生生把她爸,熬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朋友她媽是三十多歲那年出的車禍,從脖子以下全不能動,吃喝拉撒全靠人伺候。她爸那時候還是廠里的技術骨干,手里捏著晉升的名額,前途眼看著一片亮堂。出事那天,他在醫院走廊里蹲了一宿,第二天紅著眼眶跟領導辭了職,說要回家照顧老婆。
那時候朋友才剛上小學,每天放學回家,都能看見她爸端著碗,一勺一勺給她媽喂飯。她媽不能說話,只能眨眨眼睛,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淌。她爸就一邊喂,一邊絮絮叨叨地說,今天廠里又出了啥新鮮事,閨女考試得了多少分,聲音溫溫柔柔的,像在哄小孩。
日子一天天過,朋友從小學念到高中,又考上了外地的大學。她爸的背越來越駝,頭發白得沒幾根黑的,臉上的皺紋堆得像溝壑。以前愛跟街坊下棋、喝酒的漢子,現在連樓都很少下。每天的日子就是圍著床轉,給她媽擦身、翻身、換尿布,熬得眼里沒了半點光。
朋友放假回家,看見家里的光景,心里堵得慌。她偷偷跟爸說,要不請個護工吧,她打工賺的錢可以貼補。她爸搖搖頭,說外人照顧不貼心,她媽遭了一輩子罪,不能再受委屈。朋友又說,那送養老院吧,里面有專業的人看著。她爸突然就紅了眼,拍著桌子說,你是不是嫌你媽累贅了?是不是想讓我也不管她了?
朋友不敢再提。她知道,她爸不是不累,是不敢累。他總說,夫妻一場,就是要相互扶持。可朋友看在眼里,她爸的精氣神,早就被這二十年的日夜消磨光了。他不再笑,不再發脾氣,甚至很少說話,每天機械地重復著那些動作,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
前陣子朋友媽走了,走得很安詳。葬禮上,她爸沒哭,只是呆呆地看著照片,坐了一整天。出殯那天,他突然腿一軟,摔在地上,被人扶起來的時候,嘴里喃喃地說,這下好了,都好了。
朋友以為她爸終于能松口氣了,可沒想到,她爸還是每天按時起床,習慣性地往臥室走,走到床邊才想起,床上已經沒人了。他坐在空蕩蕩的床邊,一坐就是一下午。
上周我去看朋友,碰見她爸坐在樓下的石凳上,手里捏著她媽的舊手帕,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一截枯木,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風一吹,手帕的邊角微微揚起,像是誰在輕輕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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