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站在科舉頂端的人,偏要一頭扎進實業的泥沼,想用工廠的機器聲,撐起一個搖搖欲墜的國家。這聽起來荒唐的選擇,卻是那個年代最沉重的堅守。
辦廠的第一步就是籌錢,可這錢難籌到超出想象。1895年張謇開始籌建紗廠,最初想集25萬兩商股,招股告示貼出去44個月,真正湊到的社會商股只有15萬多兩。合伙人來了又走,有的答應出資卻屢催不應,他跑遍南京、上海求助,借公款不成,用機器抵押也不成,急得沒辦法只能把收購的棉花運去上海賣掉應急。最后還是靠接收張之洞之前購置擱置的進口紡紗機,折價25萬兩當官股,才勉強把廠建起來,取名“大生”,取自《易經》“天地之大德曰生”。1899年5月23日,大生紗廠正式開工,投產第二年就賺了5萬兩,第三年賺了10萬兩,股東分到紅利后,入股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
好運在一戰時來了,列強忙著打仗,沒功夫往中國傾銷商品,民族工業迎來了短暫的黃金時代。大生紗廠的棉紗供不應求,紗價從每箱156元漲到230元,1917到1921年五年間賺了數百萬兩。張謇沒把錢存起來或買田地,而是全投回了南通。他辦了370多所小學,創辦了中國第一所私立師范學校,還有中國第一座公共博物館南通博物苑、軍山氣象臺和養老院——不過這氣象臺不是中國人自建的第一座,1872年上海徐家匯已有法國教會建立的觀象臺。他還修整道路、修建橋梁,在沿海開荒植棉建鹽墾公司,養活了十萬多家百姓。那時候的南通,成了黑暗時代里難得的模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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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好日子沒持續多久,一戰結束后,列強卷土重來,日美英的商品和資本瘋狂涌入中國。更糟的是國內軍閥混戰,嫡系軍閥來借軍餉,奉系軍閥來收特稅,鹽稅被截留,棉花被搶奪,運輸線路也被封死。1922年開始,大生紗廠連續虧損,債務高達900萬兩,每年利息就有100萬兩。張謇四處奔走求助,向軍閥低頭,向外國銀行借高利貸,可還是擋不住頹勢。1924年,大生一廠被地方錢莊組成的維持會接管,1925年又被上海銀行團正式接辦。
73歲的張謇,晚年確實因債務問題陷入困境,曾在上海短暫避債,但最終于1926年8月24日在南通濠南別業逝世。這個曾經身披紅花騎馬游街的狀元,晚年過得狼狽不堪,去世時家里一貧如洗,隨葬品只有一把扇子、一副眼鏡,還有禮帽和一對裝有牙齒與胎發的小金屬盒。他創辦的大生紗廠后來幾經波折,1952年實行公私合營,更名為“公私合營大生第一紡織公司一廠”,如今仍是國家高新技術骨干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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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他的實業救國是空想,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根本行不通;也有人說他沒失敗,他留下的學校、工廠,還有那股不服輸的勁兒,一直影響著后人。國家是皮,企業是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張謇的遺憾,到底是個人的無力,還是時代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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