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最準的評語,有時候出自最大的仇家嘴里。
這話說出來不中聽,但理兒就是這么個理兒。
建安初年,曹操在許都的司空府里擺了一場大酒,那時候的他,春風得意,挾天子以令諸侯,正處在事業的上升期。
酒過三巡,他指著自己手底下的一幫文臣武將,跟滿座的賓客炫耀,說我這有八個人,簡直是漢初開國元勛和光武中興名臣的翻版。
話音剛落,座中一個叫禰衡的年輕人就笑了。
這禰衡是個出了名的狂士,恃才傲物,看誰都不順眼。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把曹操夸上天的這八個人挨個損了一遍。
說荀彧那張臉也就配去給人吊喪,荀攸只配去看墳,程昱是個關城門的,郭嘉是個念祝詞的,張遼可以敲鼓,許褚只配放牛,樂進能念詔書,李典可以傳信。
總之,曹操的“夢幻團隊”,在他嘴里成了一支雜牌草臺班子。
曹操當時氣得臉都綠了,但又愛惜名聲,不好當場發作,就把禰衡打發給了劉表,后來禰衡又被送到了黃祖那兒,最終因為管不住嘴,被黃祖給殺了。
后世的人都說禰衡這人腦子不清楚,自己找死。
但奇怪就奇怪在這,禰衡隨口胡咧咧的這份羞辱名單,如果反過來看,竟然是曹魏帝國最核心、最真實的權力結構圖。
他罵得越狠的人,恰恰是曹操霸業版圖里,那塊最硬的壓艙石。
咱們先說說曹操的文官天團,荀彧、荀攸、郭嘉、程昱。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特別是受了小說和電視劇的影響,郭嘉才是曹操的第一謀士,算無遺策,英年早逝,成了曹操心中永遠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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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曹操自己的官方認證里,郭嘉只排第三。
這不是曹老板糊涂了,而是這個排名,實在太講究了。
排第一檔的,是荀彧和他的侄子荀攸。
這叔侄倆,一個是曹魏集團的頂層設計師,一個是首席執行官。
曹操能有后來的成就,最關鍵的一步棋,不是官渡打贏了袁紹,也不是北征收服了烏桓,而是“奉天子以令不臣”這個大戰略。
當時天下大亂,袁紹、袁術這些大軍閥都在琢磨著自己立個皇帝,只有曹操,在荀彧的力勸下,把落魄的漢獻帝接到了自己的地盤許都。
這一招,直接讓曹操從一個地方軍閥,搖身一變成了“朝廷代言人”,干什么事都名正言順。
這個奠定整個曹魏基業的宏偉藍圖,就是荀彧規劃的。
曹操在外頭領兵打仗,荀彧就在許都坐鎮后方,管人事,調錢糧,推薦人才,把后勤和政務搞得井井有條,干的就是漢朝蕭何的活。
陳壽寫《三國志》的時候,特地寫荀彧是“漢侍中,守尚書令”,多加了一個“漢”字,意思是他首先是漢朝的臣子,其次才是曹操的部下。
正是這個身份,讓他能幫曹操團結天下那些還心向漢室的讀書人。
他是帝國的總設計師,一點不假。
而荀攸,就是負責把藍圖變成現實的人。
曹操夸他“外愚內智,外怯內勇”,看著蔫不出聲,心里跟明鏡似的。
還跟自己的兒子曹丕說,荀攸先生是所有人的老師和榜樣,你見了他得恭恭敬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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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打呂布、滅袁術,到官渡之戰,幾乎所有關鍵戰役的戰術方案,都有荀攸的影子。
他不像郭嘉那樣鋒芒畢露,總是在最需要的時候,拿出最穩妥、最致命的計策。
這叔侄倆,一個管戰略和內政,一個管戰術和軍事謀劃,一內一外,是曹操最信任、最依賴的左膀右臂,構成了曹魏權力的核心。
那么,郭嘉和程昱為什么排在第二檔?
郭嘉的官職是“司空軍師祭酒”,這更像是一個曹操的私人參謀,或者說戰略顧問。
郭嘉的長處是洞察人心和把握戰機,他思維跳脫,總能跟上曹操那種不按常理出牌的節奏。
比如那著名的“十勝十敗”論,就是在給曹操打氣,從心理上分析袁紹這個人不行。
曹操有了什么大膽的想法,郭嘉總能給他找出理論依據,堅定他的信心。
他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能精準切除病灶,但他的作用更多體現在具體的戰役和心理層面,缺乏荀彧那種制定國策的全局觀。
至于程昱,這個人就更復雜了。
他最大的特點是膽子大,心夠狠。
當年曹操在兗州被呂布打得只剩下三座城,差點就沒了根據地,是程昱死守不退,保住了曹操的翻本錢。
他為了解決軍糧問題,甚至默許軍隊吃人肉混在軍糧里,這種事在當時都算是駭人聽聞。
這種不擇手段的狠勁兒,讓他成了曹操手里一把最好用的“臟活”工具,專門處理一些棘手又上不了臺面的事。
但也正是因為這個,他名聲不好,始終沒能做到三公那樣的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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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這份名單里,還有個很有意思的細節,他壓根沒提賈詡。
按本事說,賈詡絕對是頂級謀士,可他有個洗不掉的“黑歷史”。
當年在宛城,就是他出的主意,讓張繡投降后又反叛,結果害死了曹操的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和愛將典韋。
曹操在公開場合表彰團隊,總不能把這個揭自己傷疤的人拎出來吧?
賈詡自己也明白,所以他一直很低調,出的主意都是為了自保和讓曹老板別再犯錯,始終把自己當成一個高級顧問,而不是核心圈子里的人。
所以你看,曹操的謀士排名,邏輯非常清晰:荀彧定方向,荀攸做執行,郭嘉和程昱是解決具體問題的專家。
這個順序,不是論關系親疏,而是論功勞和在集團中的實際作用。
說完文臣,再看武將。
曹操排的順序是張遼、許褚、李典、樂進。
這個排名,更是打破了《三國演義》給我們造成的固有印象。
按演義的說法,許褚號稱“虎癡”,是曹操身邊第一猛將,動不動就跟人單挑,勇冠三軍。
可是在曹操的官方排名里,第一卻是張遼。
這又是為什么?
道理很簡單,許褚的“勇”,是保鏢的勇。
他的職責是保護老板的人身安全,是“中軍護衛”的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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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在渭水邊,馬超的軍隊追上來,箭下得跟雨一樣,是許褚舉著馬鞍當盾牌,拼死護著曹操過的河。
他的功勞,是確保曹操這個人還活著。
但張遼的“勇”,是元帥的勇,是將才的勇。
他能獨立帶領一個方面軍,打出扭轉國運的戰役。
當年在白狼山,曹操遠征烏桓,就是張遼帶著先頭部隊,在亂軍之中親手斬了烏桓單y蹋頓的腦袋,一戰就平定了北方。
最神的一仗,是在合肥逍axiao津。
孫權帶著十萬大軍圍城,張遼手里只有七千人。
他倒好,親自挑了八百個敢死隊員,大清早打開城門就沖進了孫權的中軍大營,殺得孫權丟盔卸甲,差點被活捉。
這一仗直接把江東集團打出了心理陰影,以至于江南的小孩晚上哭了,大人一說“張遼來了”,小孩立刻就不敢出聲了。
這種統帥千軍、決勝沙場的功績,是許褚那種貼身護衛的功勞沒法比的。
就連一向高傲的關羽,都跟張飛說過,張遼的本事,不在你我之下。
所以,張遼這個第一名將,當之無愧。
那把李典和樂進排在許褚之后,又是什么道理?
這兩個人在小說里戲份不多,好像挺不起眼的。
但在正史里,這兩人是曹魏軍隊真正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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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進是曹操陣營里出了名的先鋒官,打起仗來永遠是第一個沖上城頭的,以“驍果”聞名。
從打呂布到破袁紹,再到后來跟關羽對峙,幾乎所有硬仗他都參加了,是曹操手里最鋒利的一把尖刀。
李典則更像個儒將,有勇有謀,還特別識大體。
在合肥之戰前,他和張遼素來不和,這是軍中公開的秘密。
但當需要共同抗敵時,李典能放下個人恩怨,對張遼說:“此國家大事,顧君計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公義乎!”
意思是這是國家大事,只要你的計策可行,我怎么會因為私人矛盾而耽誤公事呢?
正是因為他的顧全大局,才有了后來逍遙津的輝煌勝利。
曹操把他們倆列進來,說明他看人的眼光非常毒辣。
他知道,一個強大的軍隊,不能只靠一兩個超級明星,更需要樂進、李典這種每次都能完成任務、穩定可靠的實干家。
他們不像張遼那樣光芒四射,卻是整個軍事機器上最不可或缺的零件。
幾十年后,曹魏代漢,那個曾經在酒宴上口出狂言的禰衡,尸骨早已寒了。
他羞辱過的那八個人,卻用實實在在的功績,撐起了曹魏的天下。
荀彧最終因與曹操的政治理念不合,收到一個空食盒后,選擇了自我了斷。
他的悲劇,也恰恰反襯出他作為“漢臣”的初心與曹操“魏王”野心之間的巨大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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