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留不下的歐洲,回不去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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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 | 文旅商業故事
領域 | 酒店業
01
昨天,我在瑞士蒙特勒休假期間,和兩位附近讀酒店管理的同學碰了個面。
他們是從半山腰坐齒輪火車下來的,那里有著被譽為世界前三的酒店管理名校。
兩個年輕朋友,一直都在關注旅界,男生介紹自己叫小遠,即將畢業,家里在長三角做外貿生意,家境殷實。
女生叫Clara,正在為找實習焦頭爛額,臉上有著精致妝容遮不住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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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勒費爾蒙宮殿酒店大堂吧/旅界實拍
小遠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說,哥,我現在面臨一個巨大的沉沒成本問題,家里送他出來,學費加生活費,這幾年花了將近300萬人民幣。
在學校里,教授講的是資產管理和收益最大化,但在當地奢華酒店實習時,小遠看到了隱形的鄙視鏈。
同樣是實習生,歐洲白人面孔站在禮賓臺談笑風生,他卻被安排在后廚和客房,干著最臟最累的活。
經理的理由永遠是法語不夠流利,但實際上是廉價的亞洲勞動力最好用,每天的工作不是在宴會廳擦幾千個銀刀叉,就是跪在地上清理地毯污漬。
原本學校最引以為傲的全球輪崗機會,也被那幾年疫情徹底切斷。
去美國或馬爾代夫鍍金的通道關閉了,他只能困在瑞士山村里,日復一日地重復著基礎體力勞動。
這種巨大落差讓他發現自己始終是個局外人,無法真正融入歐洲的生活節奏,腦子里冒出回國的想法。
旁邊的Clara此時接過了話茬,她倒是不想回國卷,想留下來。
為了留在歐洲,她參加了10月份在蒙特勒舉辦的國際招聘會(IRF),那是瑞士規模最大的酒管招聘盛會。
Clara為了表現誠意和專業,按照學校教的英式管家標準,花重金在特種紙上打印了50份簡歷。
但在現場,她發現這沓紙幾乎發不出去,萬豪、凱悅的展臺前只擺著冷冰冰的二維碼,她手里的紙質簡歷,就像她昂貴的學歷一樣,顯得精致、厚重,卻不合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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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也是殘酷的,最后給她發來offer的,不是她夢想中的知名國際酒店連鎖集團,卻是LVMH。
這聽起來似乎不錯,畢竟也是奢侈品巨頭。
但Clara苦笑著說,哥,你知道職位是什么嗎?是Sales Associate。
說白了,就是柜姐。
對方HR給出的理由很誘人,說這只是起點,未來有機會轉入格里昂或者巴黎的辦公室做管理。
但Clara聽師姐說,那只是為了填補圣誕購物季人力缺口的畫餅。
她花了幾百萬學習如何成為一名酒店總經理,最后唯一的出路卻是站在柜臺后面賣包。
Clara自嘲稱,這真是一次昂貴的降維打擊。
02
我看著Clara失落的眼神,問了她一個問題。
為什么不干脆拒絕,或者換一家酒店死磕?
Clara嘆了口氣,說出了瑞士就業市場最冷酷的底層邏輯。
優先權。
在這里,法律規定企業必須優先雇傭瑞士本地人,其次是歐盟公民。
只有當證明全瑞士和全歐盟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時,才能把工簽發給第三國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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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瑞士聯邦移民事務秘書處
對于絕大多數酒店HR來說,為了一個前臺或者領班的初級崗位,去幫中國學生寫復雜的政府申請信,證明這個崗位非你不可,這在管理成本上是極不劃算的。
甚至很多公司在招聘啟事里就隱晦地寫著,優先考慮持有效證件者。
這是一道看不見卻摸得著的玻璃門。
更糟糕的是,這兩年的歐洲,正在經歷一場漫長的寒冬,俄烏戰爭的炮火雖然在東邊,但經濟的震感卻傳導到了阿爾卑斯山腳下。
能源價格飆升,通貨膨脹加劇,讓原本利潤就不高的歐洲單體酒店雪上加霜。
當生存都成問題的時候,企業的第一反應就是收縮,砍掉培訓預算,凍結海外招聘,用最少的錢雇傭最現成的勞動力。
Clara說,以前行情好的時候,酒店還愿意花錢培養有多元文化背景的管培生,那是為了通過服務提升溢價。
但現在,那是為了省錢。
一個烏克蘭難民或者東歐勞工,不需要復雜的簽證手續,薪資要求更低,還要更聽話。
在極致的性價比面前,Clara引以為傲的學歷、流利的英語、優雅的餐桌禮儀,都變成了過剩性能。
市場不需要優雅,只渴望實惠。
所以LVMH成了救命稻草,對她來說,這是一場供需錯配的無奈妥協。
小遠聽完,默默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冰水。
如果不留下來,回國呢?他把剛才心里算的那筆賬擺上了臺面。
除了金錢上的沉沒成本,更讓小遠恐懼的是機會成本錯位。
前幾年畢業的學長學姐,趕上了中國地產和文旅爆發的黃金十年,那是行業的β收益,電梯上行,人在里面坐著不動也能升職加薪。
有師姐留校做了老師,享受著受人尊敬的安穩,也有師哥回國進了地產巨頭做酒管業主代表,手握簽字權,年薪百萬,風光無限。
但輪到小遠這一代,國內酒旅行業的紅利期已經結束了。
國內酒店業進入了存量博弈階段。
如果去問現在的國內業主,他們需要什么樣的海歸?
他們不需要指點江山的戰略家或者只會品鑒紅酒的貴族,更需要一個能把客房人效比做到極致的執行者,有經驗管理者帶來現金流比任何高學歷都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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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維度上,瑞士海歸并沒有優勢。
相比之下,國內職校畢業的學生,起薪只要3000元,吃苦耐勞,不會動不動就提勞動法,更不會因為經理的一句重話就鬧情緒。
這就是劣幣驅逐良幣嗎?
或許,這是商業世界里最理性的成本選擇。
小遠補充說,如果留不下來,也不想回國,去美國或者加拿大讀研也是一條路。
但這需要再投入上百萬資金。
對于他這樣的中產家庭來說,家里的外貿生意不好做,現金流吃緊,這筆追加投資,就像是在賭桌上輸紅了眼的人,還要再壓上一筆重注。
風險太大了。
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蒙特勒圣誕集市的燈光亮起,看著這兩位年輕的讀者朋友,我似乎看到了全球高端服務業教育體系與現實市場脫節的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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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勒圣誕集市/旅界實拍
03
和他們邊聊,我也同時在思考,2025年,花300萬讀一個酒店管理文憑,到底值不值?
坦白說,如果僅僅把它看作一次單純的教育投資,把這筆錢扔進銀行吃利息,每年的回報或許都能覆蓋一個普通酒店經理的年薪。
若把這300萬看作購買職業技能的學費,那這筆交易在當下似乎是虧本的。
因為技能正在變得廉價。
曾經學會如何優雅地給客人斟酒,用尺子量出完美餐具間距是一門手藝。
現在這只是酒店標準化流程中的一個動作,任何一個經過兩周培訓的員工都能做到七八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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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以結果為導向的商業世界里,一旦你的核心競爭力變成了可以被輕易替代的標準品,溢價空間就被鎖死了。
所以,用打工者的思維去衡量這300萬,怎么算都是一筆壞賬。
但如果我們換一個維度,用圈層邏輯去審視,答案或許會變得曖昧起來。
瑞士酒管名校更像昂貴的篩選器,它用高昂學費和全英文教學環境,筑起了一道足夠高的圍墻。
這道墻,把那些家境普通、單純想靠手藝謀生的人擋在了外面,也讓家境殷實、擁有相似眼界和資源的二代們圈在了里面。
在這里,同學關系才是那張最昂貴的入場券。
當身邊的同學家里不僅做著外貿生意,還可能擁有著幾家度假村、寫字樓時,收獲的就不再只是鋪床疊被的技巧,而是一張潛在于全球富人圈層的信任網絡。
這就是商業社會里的社交資本。
300萬不再是學費,它是進入某個特定俱樂部的會員費。
遺憾的是,這種玩法的受益者,通常只屬于那金字塔尖的少數人。
對于像小遠這樣背負著家庭期待、甚至掏空了六個錢包送出來的中產孩子來說,往往是一場豪賭。
中產家庭最容易陷入的誤區,就是試圖用消費品邏輯去購買投資品。
他們以為買到的是改變命運的階梯,實際上得到的只是一段昂貴的人生體驗。
一旦這紙文憑無法兌換成體面的高薪工作,巨大的心理落差就會演變成家庭內部的隱形風暴。
而這種教育模式,在經濟上行期是錦上添花的光環,在經濟收斂時就成了沉重的負資產。
未來的服務業,兩極分化會更加劇烈。
底層的標準化服務,會被廉價勞動力和人工智能無情吞噬。
頂層的定制化服務,才需要真正懂得人性、擁有極高情緒價值和審美趣味的專業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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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勒費爾蒙宮殿酒店/旅界實拍
這些年,一些在瑞士留學的酒管學子和旅界交流中,也直言學校酒管教育的核心價值,正在從技能傳授向審美與認知培養轉移。
學生畢業也不再以酒店為唯一方向,越來越多的畢業生涌向了私人銀行的家族辦公室,高端醫療的接待中心,甚至是頂級豪宅的管家團隊。
只要是有高凈值人群出沒的地方,就需要這種經過系統訓練的極致分寸感,但能站在金字塔尖身邊服務的人,本身就是萬里挑一的幸存者,平庸者依然沒有機會。
這也是為什么Clara雖然無奈,卻依然能拿到LVMH入場券,因為奢侈品行業需要的,恰恰是這種能把服務做出溢價的能力。
送走他們的時候,蒙特勒深夜街道有些冷清,日內瓦湖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光澤。
我忽然有種錯覺,他們就像這湖邊的天鵝,水面之上維持著優雅,水下拼命劃動的腳掌,才是生存真相。
畢竟,時代的電梯早已停運,這一代留學生唯有在縫隙中尋找微光。
今日話題:你身邊有花了幾百萬留學,回國后卻面臨降維就業的朋友嗎 ?歡迎在下方留言框與旅界君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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