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雪村的文人肖像畫

◎春暉

《我畫文人肖像》，羅雪村著，大象出版社2017年1月一版一印。作者襯頁題跋：2015年退休時，李輝說把你畫的文人肖像編個集子吧，便有了平生這第一本書。

畫文人肖像起因于報紙副刊版面需要，沒想一畫就畫出了興趣，一畫就畫了近三十年。所畫文人畫多為文藝家，也多是我尊敬喜愛的人，但受經歷、見識和學養所限，很難接近他們思想與作品的高度，只能從自己的視角遠遠地凝視他們，一點點感受他們，這個過程也是在豐富自己的人生。所畫肖像多為素描，所用畫材多為毛筆、鋼筆和鉛筆。因是自學繪畫，缺少科班技藝，只能多畫多看。多畫即多畫速寫，多看即多借鑒他人藝術之特點，比如喜歡丁聰先生的肖像畫，就曾揣摩過他的筆墨意趣。當然，最好還是力求走出自己的一條路，這不易。

《我畫文人故居》，羅雪村著，商務印書館2017年11月一版一印，作者襯頁題跋：活到一把年紀后，常會回到自己從前生活過的地方，重溫往日時光和人生走過的路。讀一部感動自己的作品，也常想到它的誕生地去看一看，從那些老屋舊物中尋覓一個人如何寫出那些作品，如何成為一個精神富有者的因果關系。可惜這樣的尋訪常常會因為那些故居舊跡被損毀而失望嘆息。好在每次尋訪都會與很多同道不期而遇，深感這不是一個人的精神鄉愁。

羅雪村，生于1955年，退休前在人民日報文藝部工作，高級編輯，畫家，作家。1978年第一期《詩刊》刊發了他的處女作《摩頓島海邊的雞蛋花》尾花，1985年1月21日人民日報文藝評論版“隨感錄”刊頭，這是第一次在人民日報亮相，自此，“今日談”“文學作品”“文藝點評”“文藝評論”“大地”“書評”“專訪”“眾生相”等等刊頭一個接一個在人民日報版面上亮相。他還將自己手繪藏書票張貼在個人藏書上，林海音《城南舊事》、鄧云鄉《北京四合院》、袁鷹《風云側記——我在人民日報副刊的歲月》、姜德明《常讀魯迅》、梅紹靜《她就是那個梅》等等，都是僅此一枚的孤品。

羅雪村的父親是一名八路軍文藝戰士，他從小耳濡目染，喜歡繪畫，后來調到人民日報工作，有便利條件，與文藝界名家聯系更多，喜歡畫訪文人故居、書房、肖像，并請他們在肖像上或簽名，或題跋，如季羨林、高莽、陳忠實、邵燕祥、孫犁、吳冠中、曾彥修、周有光、范用、從維熙、綠原等等。莫言題打油詩：畫人容易畫鬼難，此句專門對莫言，雪村漫筆成妙趣，勾勒輪廓見天然。胡可題：實踐，認識，讀書，獨立思考。高莽題：做人要無己，從藝要有我。馮其庸題：風雨相摧八十年，艱難苦厄到華巔；平生事業書詩畫，一部紅樓識大千。七上昆侖情未了，三進大漠意彌堅；何時重踏天山路，朔雪嚴冰也枉然。牛漢題：人、書、石頭，組成了我的生活境域。張中行題：此寒齋之影以得拜觀為幸也。林斤瀾題：北京最古色古香地方，是我養老的窩。葉君健題：形象逼真，使我無限留戀，它是我大半生工作和生活的見證。

他的畫，為一批堪稱文化遺產的建筑留下永遠的歷史記憶。他“想去看看一個寫出作品讓一個人一輩子不能相忘的人，他的生活境遇是什么樣的呢？”位于北京西裱褙胡同36號的何其芳故居，聽說要拆除，他去速寫了，以后再去看，“現在詩人舊居的位置，矗立著兩座幾十層高的大廈。這樣的大廈到處都是，可那座‘世界上甭想找出第二個來’的詩人的家，甭想再有了”。在天津糧店街畫李叔同故居速寫時，“就覺得那衰敗的門樓、老房子的一磚一瓦都透出靈性，似能感悟到那個后來成為弘一法師的人，是如何在這個院落里開始他悲欣交集的一生的”。各個城市的一些名人故居，不僅僅是提高城市的知名度，更是顯示一座城市人文的高度與精神的深度。北京東城趙堂子胡同15號臧克家故居，是四合院，2002年拆除了，這小院，葉圣陶、沈從文、曹靖華、端木蕻良、高士其、吳伯簫、駱賓基、李健吾、碧野、季羨林、李廣田都來過，臧克家在畫旁題：院小情深。北京東總布胡同46號全國文協宿舍“大醬園”，嚴文井、張光年、趙樹理、劉白羽、白朗、蕭乾、陳白塵、草明等都在此住過。在他畫的延安文藝座談會舊址紀念卡上，眾多參加過的學者、畫家等題詞，蔡若虹題：思想的搖籃。嚴文井題：心靈的星。華君武題：我的革命文藝生涯是從這里開始的。羅工柳題：延河水長流。王朝聞題：延安精神永在。

北京什剎海鴉兒胡同6號蕭軍故居，是蕭軍上世紀五十年代自東北到北京時租住的，羅雪村曾畫過，蕭軍說畫得有質感，蕭和夫人王德芬都喜歡這幅故居雪景圖。門口大樹上，蕭軍安置了一寫有“蕭家”的特大號信箱，后來搬出故居時，信箱無影無蹤了，繪圖永遠記錄下來這郵箱。他的女兒蕭耘“一看到這張繪圖，就似看到了父親每天下樓去取信時的那份滿足”。他說：“這一座座故居、一間間書房，既是他們精神的安居之地，亦是他們孕育作品的襁褓、暖房。”

他的畫，極善于捕捉人物和景物的特征，簡單的幾筆勾勒，簡潔而傳神，線條利落，形神畢現，是典型的文人畫、畫文人，充滿了文人情趣、文人氣質、文人精神。這是羅畫在多次展覽中受觀眾喜愛之原因所在，也是我成為“羅粉”之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