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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底,國際學術期刊《晶體學報》的一則公告,將中國井岡山大學推向輿論漩渦——該校講師鐘華、劉濤兩年內發表的70篇論文因數據造假被一次性撤銷。令人震驚的是,這并非孤例,2010年3月,該校又有39篇論文因同樣問題被撤,此次涉事者甚至包括生命科學學院院長、化學化工學院副院長等“重量級”人物。這場持續發酵的學術丑聞,撕開了國內學術圈“重數量輕質量”“逐利益棄誠信”的瘡疤,而此后十多年類似事件頻發,從普通講師到高校院長,從應屆學生到影視明星,學術不端的陰影始終籠罩著象牙塔,更暴露了學術生態治理的長期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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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學術造假案件不僅未絕跡,反而呈現出“范圍廣、層級高、手段新”的特征。2024年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通報的首批學術不端案例中,15所高校“上榜”,累計32篇論文涉事,其中江南大學成為“重災區”,該校教師張聰在12篇論文中虛構南洋理工大學兩位學者作為署名作者,將學術成果變成“憑空捏造的游戲”;西安交通大學4篇論文存在抄襲剽竊、圖片混亂問題,山東大學王傳新團隊6篇論文因原始數據管理混亂、患者隨訪記錄缺失被通報,這些“985”“211”高校的涉事,讓公眾對頂尖學府的學術公信力產生質疑。
更令人咋舌的是“學歷造假逆襲”的荒誕劇。2025年曝光的江蘇科技大學郭某事件中,一個僅有高中學歷的人,通過偽造“高考狀元”“日本九州大學博士”“德國國家科學院研究員”等頭銜,竟搖身變為該校首席科學家、博士生導師。他宣稱發表的170余篇SCI論文、擁有的68項國際專利,在學術數據庫中“查無此人”,卻騙取年薪140萬元、安家費300萬元,還以虛構項目套取科研經費500余萬元。這場騙局能維持兩年,暴露的不僅是個人道德敗壞,更是高校人才引進審核的形同虛設——校方連向畢業院校核實學歷、組織同行評議學術能力的基礎流程都未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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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不端的“黑手”還伸向了學生群體與公眾人物。2022年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兩名本科生,通過網絡購買代碼完成畢業設計實驗,被給予留校察看處分;2020年天津大學張裕卿教授與其女被學生實名舉報,123頁舉報材料揭露其論文數據造假、圖片重復使用,最終張裕卿被解聘,多篇論文被撤稿;就連影視明星翟天臨也因“博士學位摻水”引發熱議——2019年其博士論文被曝抄襲1646字,且未達到北京電影學院“讀博期間發表兩篇期刊論文”的畢業要求,最終博士學位被撤銷,其導師博導資格也被取消。這些案例證明,學術造假已滲透到從學生培養到職稱評定的各個環節,并非個別領域的“偶然現象”。
國際視野下,中國學者的學術不端還損害了國家學術聲譽。2022年至2023年,英國學術期刊Hindawi兩次大規模撤稿,累計撤銷1700余篇論文,其中1866篇來自中國學者,涉及浙江大學、蘇州大學、首都醫科大學等多所高校,撤稿理由包括操縱同行評審、偽造實驗數據、代寫代投,部分與“論文工廠”直接相關。教育部事后承認,此類事件“對我國學術聲譽和學術環境造成不良影響”,但類似問題仍未根治——2023年《腫瘤的基因治療》期刊發現,一把帶有劃痕的鋼尺圖像,竟出現在吉林大學、蘭州大學第一醫院等單位學者的四篇不同論文中,數據造假的“敷衍程度”令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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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造假的滋生,始終與畸形的評價體系和監管漏洞相伴而生。井岡山大學案例中,一篇SCI論文可兌換數千元獎勵,鐘華、劉濤曾分別獲19.5萬元、14萬元獎金;部分高校將論文數量與職稱晉升、項目申報直接掛鉤,甚至推行“非升即走”政策,倒逼科研人員“抄近道”。而監管機制的“寬松軟”更助長了僥幸心理:江蘇科技大學對郭某的學歷審核流于形式,天津大學張裕卿造假多年未被發現,不少高校為維護聲譽,對學術不端“內部消化”,處罰力度遠不足以形成震懾。正如中國社會科學院劉普所言,“少數管理部門把關不嚴、缺乏完善的追究懲戒機制、考核評價機制不夠科學,是學術不端成為痼疾的核心原因”。
學術造假的代價,遠比想象中沉重。對個人而言,鐘華、翟天臨等終身背負學術污點;對高校而言,井岡山大學、江蘇科技大學的聲譽一落千丈;對整個學術圈來說,虛假數據污染科研數據庫,誤導后續研究方向——某醫學領域學者曾坦言,“基于造假數據的研究,可能讓真正有價值的成果被埋沒,甚至延誤疾病治療突破”。更嚴重的是,它蠶食著公眾對學術共同體的信任,當高中學歷者能冒充博導、教授能靠造假獲利,“嚴謹治學”的學術精神將被徹底消解。
守護學術凈土,絕非懲處幾個造假者就能實現,需要從制度根源上“刮骨療毒”。一方面,必須加快打破“唯論文、唯學歷、唯頭銜”的評價體系,對高校教師實行“教學、科研、社會服務”并重的差異化考核——教學型高校側重學生反饋與課程質量,研究型高校注重科研成果的原創性與實際應用價值,避免用“SCI數量”一刀切。另一方面,要構建“全鏈條監管”機制:人才引進時落實學歷、成果“雙核查”,科研過程中強化原始數據存檔與第三方審計,學術不端查處后建立“全國黑名單”,實行“終身追責”,讓造假者“一處失信,處處受限”。
從2009年井岡山大學的70篇撤稿,到2025年江蘇科技大學的“高中學歷博導”,十五年間學術造假的形式在變,但本質未變——都是對學術誠信的踐踏,對教育公平的破壞。象牙塔的純凈,需要制度的“防火墻”,更需要每一位學術從業者的敬畏心。唯有讓“造假成本”遠高于“造假收益”,讓“嚴謹治學”成為學術圈的共識,才能讓創新活力真正迸發,讓學術研究回歸“追求真理”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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