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深夜的摩天大樓里，只有零星幾盞燈還亮著。
總裁助理胡碧彤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將最后一份文件歸檔。
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底層助理，處理的盡是些瑣碎雜務。
她從未想過，自己平靜的生活會因一份絕密文件的泄露而徹底顛覆。
那份代號“朱雀計劃”的投融資文件，關系到集團未來十年的命脈。
知道其電子保險柜密碼的，全公司僅有三位核心高層。
然而，就是這樣一份密級極高的文件，其核心條款竟一夜之間出現(xiàn)在競爭對手的案頭。
集團內部瞬間被引爆。
三位掌握密碼的高管——強勢的CFO吳杰、技術權威CTO周軍、深不可測的投資總監(jiān)馬峻熙——在董事長的震怒下，開始了激烈的互相指責與攻訐。
會議室的玻璃墻后，是撕破臉面的咆哮與冰冷刺骨的猜疑。
就在高層爭斗白熱化、調查陷入僵局之際，一份流出的初步內部審計報告，卻將一根微小的指針，詭異地對準了最不可能的方向——胡碧彤，這個毫無權限、那晚只是默默加班的底層小助理。
一夜之間，她從一個透明的背景板，變成了風暴眼中那個瑟瑟發(fā)抖的焦點。
無形的網已然收緊，而她甚至連掙扎的縫隙都找不到。
01
晚上十一點二十七分，“寰宇資本”總部六十八層已陷入一片深海般的寂靜。
只有總裁辦助理區(qū)還亮著一盞孤零零的臺燈。
胡碧彤對著電腦屏幕，正仔細核對著一季度各部門的報銷單據(jù)。
數(shù)字密密麻麻，像一群蠕動的黑色小蟲。
她的眼睛有些發(fā)干，端起早已涼透的速溶咖啡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讓她微微蹙眉。
這份工作瑣碎、忙碌，且看不到太多上升空間，但對于普通家庭出身、憑借努力擠進這里的胡碧彤來說，已然需要小心珍惜。
她揉了揉太陽穴，準備將最后幾份單據(jù)處理完。
就在這時，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走廊的寧靜。
那腳步聲沉重而雜亂，不止一人。
胡碧彤下意識地抬頭，透過助理區(qū)玻璃隔斷的磨砂部分，看到幾個模糊但熟悉的身影正快速經過。
她看得不真切，但那件深灰色的阿瑪尼西裝是CFO吳杰常穿的，而那個微微禿頂?shù)膶捄癖秤埃瑹o疑是CTO周軍。
還有一人走在稍前，步履沉穩(wěn)，是投資總監(jiān)馬峻熙。
這三位集團的核心高管，此刻竟一同出現(xiàn)在這個尋常加班的深夜。
他們徑直走向走廊盡頭那間專用的絕密會議室。
那是整個樓層安保等級最高的房間，需要雙重身份驗證才能進入，通常只用于討論最頂級的戰(zhàn)略或并購案。
胡碧彤記得，自己入職培訓時就被明確告知，不得靠近那間會議室周邊三米區(qū)域。
吳杰的臉色在走廊冷白光下顯得異常嚴肅，甚至有些陰沉。
周軍則眉頭緊鎖，不停地說著什么，手勢顯得有些激動。
走在前面的馬峻熙沒有回頭，只是抬手刷了門禁，身影率先沒入自動滑開的厚重門扉后。
吳杰和周軍緊隨而入，門無聲關閉，將一切聲響與景象隔絕。
空氣里仿佛殘留著一絲緊繃感。
胡碧彤收回視線，心里掠過一絲極淡的疑惑。
是什么事情，需要這三位大佬在深夜如此緊急地聚在一起？而且氣氛看上去絕非輕松。
她甩甩頭，將這不合時宜的好奇心壓下去。
大人物的世界，不是她該窺探的。
她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報銷單上，但不知為何，那串數(shù)字似乎比剛才更難進入她的腦海了。
窗外的城市燈火璀璨如星河，映照著這間巨大辦公室冰冷的玻璃幕墻。
胡碧彤保存好文檔，關閉電腦，開始收拾自己簡單的桌面。
當她關掉臺燈，準備離開時，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瞥了一眼走廊盡頭。
那扇門依舊緊閉，門縫下沒有透出絲毫光亮，仿佛一個吞噬了秘密的黑洞。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拎起包，走進了空無一人的電梯間。
電梯下降時輕微的失重感，也沒能帶走她心頭那點莫名的不安。
02
一周的時間，在忙碌的文書工作和偶爾的咖啡因支撐下平靜滑過。
胡碧彤幾乎要忘了那個深夜看到的些許異常。
直到周一早晨，她剛在自己的工位坐下，打開電腦，內部通訊軟件就瘋狂地閃爍起來。
不止是她，整個開放式辦公區(qū)的同事都像被按下了靜止鍵，隨即爆發(fā)出壓抑的嗡嗡議論聲。
胡碧彤點開那封標紅加粗的“全員緊急通知”，瞳孔驟然收縮。
通知措辭嚴厲而簡潔：集團核心戰(zhàn)略投資“朱雀計劃”部分關鍵條款遭泄露，董事會震怒，已成立專項調查組，由法務總監(jiān)鄭濤牽頭，即日起進行內部徹查。
要求所有涉密及可能接觸相關信息人員積極配合，并嚴禁私下傳播、猜測。
“朱雀計劃……”胡碧彤低聲重復這個名字。
她只是隱約聽說過這個代號，知道是董事長林淑珍女士親自掛帥、馬峻熙總監(jiān)具體操盤的一個超級項目，涉及金額巨大，是集團未來轉型的關鍵。
具體內容，她這個級別自然無從知曉。
但泄露？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辦公區(qū)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每個人都正襟危坐，敲擊鍵盤的聲音都變得小心翼翼，眼神交流間充滿了不安與揣測。
誰泄露的？怎么泄露的？這不僅僅是商業(yè)損失，更意味著集團內部出現(xiàn)了可怕的漏洞，甚至是……叛徒。
午餐時間，往常喧鬧的員工餐廳也變得異常安靜。胡碧彤和同部門關系稍好的兩個女孩坐在一起，大家都食不知味。
“聽說了嗎？”坐對面的女孩壓低聲音，眼睛瞟著四周，“‘朱雀’文件的電子密檔，密碼只有三個人知道！”
“哪三個？”另一個女孩忍不住追問。
“還能有誰？吳總、周總、馬總唄。
文件存在獨立加密服務器，訪問需要動態(tài)密碼加他們三人的專屬密鑰組合。”女孩聲音更低了，“現(xiàn)在出了事，這三位……”
話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矛頭已經直接指向了那三位核心高管。
胡碧彤想起了上周深夜那一幕，那三人凝重乃至緊張的神色。
難道那時他們就知道了什么？或者，那次密會本身就與泄露有關？她心里一顫，趕緊打斷自己的聯(lián)想，埋頭扒了一口飯。
下午，總裁辦的氣氛更加凝重。
秘書處主管接到通知，要求調取近期所有高管會議紀要、訪客記錄乃至行程單，配合調查。
胡碧彤也被分配了一部分整理工作。
她抱著厚厚的文件走過走廊時，恰好看到吳杰、周軍和馬峻熙三人，在鄭濤的陪同下，臉色難看地走向那間絕密會議室。
這次是白天，她清楚地看到吳杰嘴角緊抿，周軍面色鐵青，而馬峻熙則一如既往地沒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比平時更冷了幾分。
門在身后關上。胡碧彤知道，一場沒有硝煙、卻可能更殘酷的戰(zhàn)爭，已經在里面打響了。而她并不知道，這場高層的風暴，即將卷起她這片微不足道的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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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絕密會議室的隔音極好，但門外偶爾傳來的隱隱提高的聲調，仍像鈍器敲打著空氣。
胡碧彤和其他幾位助理被要求守在附近的小會議室待命，隨時準備提供可能需要的資料或記錄。
這讓她得以更近地感受到那股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門開了，法務總監(jiān)鄭濤走了出來，面色平靜，但眼神銳利。
他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對胡碧彤招了招手：“小胡，去把去年下半年所有與‘星海科技’（已知為競爭對手）有過接觸的商務往來記錄，無論是否成行，全部調出來，打印一份送進來。”
“好的，鄭總。”胡碧彤立刻應下，小跑著去資料室。當她抱著厚厚一摞打印好的文件返回，輕輕敲開會議室門時，里面激烈的爭吵聲浪幾乎撲面而來。
“……日志顯示最后一次合規(guī)訪問是在上周二晚上！那個時間點，老周，你的團隊在干什么？誰能保證你的系統(tǒng)絕對干凈？！”這是吳杰的聲音，拔得很高，帶著咄咄逼人的質問，他手指用力點著桌面。
周軍猛地站起身，椅子腿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我的系統(tǒng)干凈得很！倒是你吳總，上周二晚上十點以后，你的助理為什么用你的權限卡在辦公樓里刷了三次門禁？你去哪兒了？你的電腦誰能隨時接觸？”
“你少血口噴人！”吳杰也站了起來，臉漲得發(fā)紅，“我那天在見重要客戶，有記錄可查！我的電腦有生物識別和獨立密碼，比某些人只用簡單口令加密的研發(fā)數(shù)據(jù)庫安全得多！”
“夠了！”一個相對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響起。
是馬峻熙。
他依舊坐著，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目光平靜地掃過劍拔弩張的兩人。
“現(xiàn)在不是互相指責的時候。
董事長要的是結果，是責任人?！彼D了頓，看向鄭濤，“鄭總監(jiān)，調查有沒有更直接的證據(jù)？比如文件流出的具體路徑？”
鄭濤推了推眼鏡，語氣平和卻疏離：“技術溯源有難度，對方接收環(huán)節(jié)處理得很干凈。
目前只能鎖定文件被非授權訪問的時間窗口。
至于三位……理論上都有技術條件和動機可能?！彼挍]說死，但意思很明白。
“動機？我能有什么動機？”吳杰氣得發(fā)笑，“‘朱雀’成了，對我只有好處！倒是有些人，一直對董事長的某些決策有微詞吧？”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周軍。
周軍臉色鐵青，拳頭握緊，但沒有再吼回去，只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清者自清。”
馬峻熙這時才緩緩開口：“吳總、周總，爭吵解決不了問題。
當務之急是配合鄭總監(jiān)，盡快找到漏洞，給董事長一個交代。
否則，拖下去，對集團，對我們每個人，傷害只會更大。”他的話聽起來像是打圓場，但胡碧彤卻注意到，他說話時，視線似乎不經意地掠過門口她的方向，那眼神深邃難明。
胡碧彤趕緊放下文件，低著頭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門合上的瞬間，她似乎聽到吳杰壓低了聲音的一句：“……說不定問題出在更下面的人，接觸不到核心，但能接觸到我們疏忽的地方……”她的心猛地一跳。
回到小會議室，她坐在椅子上，手心有些冒汗。
高層們已經吵得不可開交，互相撕扯得體無完膚。
而吳杰最后那句話，像一顆冰冷的種子，悄無聲息地落進了她的心里。
更下面的人……會是誰？
04
高層會議不歡而散的消息像病毒一樣在集團內部隱秘傳播。
接下來的幾天，公司籠罩在一種詭異而沉重的低氣壓中。
每個人都謹言慎行，生怕一個不慎就被卷入漩渦。
吳杰、周軍、馬峻熙三人不再同時出現(xiàn)，甚至連碰面時的點頭寒暄都省去了，眼神交匯時只剩下冰冷的審視和警惕。
他們各自的團隊也變得壁壘分明，信息溝通變得異常困難且敏感。
胡碧彤的日子也不好過。
她明顯感覺到，一些原本交給總裁辦處理的、與三位高管相關的普通事務，被有意無意地繞開了她。
同事們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遠和探究。
她知道，自己那晚加班到深夜，又恰好“見證”了三位高管的密會，在某些人眼中，或許已經成了一個不穩(wěn)定的因素。
這天下午，胡碧彤去行政部門送一份需要蓋章的文件。
經過打印區(qū)時，看到幾個其他部門的同事正圍著一臺打印機，低聲議論著什么，神色緊張又帶著點興奮。
她本不想理會，但“審計報告”、“異常登錄”、“助理”幾個零碎的詞飄進耳朵，讓她腳步不由自主地一頓。
那幾個人注意到她，立刻住了口，互相使了個眼色，迅速拿起打印好的紙張作鳥獸散。
其中一張紙從一人的文件夾中飄落，正好滑到胡碧彤腳邊。
她下意識地彎腰撿起，目光掃過紙面。
那是一份內部審計報告的片段，關于“朱雀計劃”文件服務器訪問日志的初步分析。
上面用加粗字體標出了一個時間點：上周二晚上22:47至23:03。
而在相關備注欄里，寫著一行小字：“該時段內，相鄰辦公支持系統(tǒng)（權限等級：通用級）記錄到一次員工登錄，賬號：Hubitong，部門：總裁辦公室。
無直接服務器訪問記錄，但存在網絡鄰域廣播數(shù)據(jù)包痕跡（可忽略量）。”
胡碧彤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Hubitong，是她的公司賬號拼音。
上周二晚上……正是她加班到很晚，看到三位高管進入絕密會議室的那天晚上！她登錄系統(tǒng)處理報銷單，這再正常不過。
可為什么這份審計報告，會特意把她的這次普通登錄記錄，放在對絕密文件異常訪問分析的同一頁上？還提到了什么“網絡鄰域廣播數(shù)據(jù)包痕跡”？
雖然備注寫著“可忽略量”，但出現(xiàn)在這里，本身就意味著某種關聯(lián)被建立了。
尤其是在高層互相推諉、調查陷入僵局的當下，任何一點微小的異常都會被放大檢視。
她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那張輕飄飄的紙，此刻重若千鈞。
她僵硬地將那張紙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轉身離開，努力讓自己的步伐看起來正常。
回到工位，她呆呆地坐著，電腦屏幕的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
她想起吳杰在會議室里那句“更下面的人”，想起馬峻熙那深邃難明的一瞥。
難道……自己真的被盯上了？就因為一次巧合的加班，一次正常的系統(tǒng)登錄？
她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這很可能只是審計過程中的常規(guī)羅列。
但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尖叫：沒那么簡單。
風暴的邊緣，已經開始觸碰她這片孤零零的樹葉了。
05
該來的終究來了。
周四上午，胡碧彤接到了法務部助理打來的電話，聲音公式化而冰冷：“胡碧彤嗎？鄭總監(jiān)請你現(xiàn)在來一趟七十三樓三號談話室，有些情況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胡碧彤接到了法務部助理打來的電話，聲音公式化而冰冷：“胡碧彤嗎？鄭總監(jiān)請你現(xiàn)在來一趟七十三樓三號談話室，有些情況需要向你了解一下?！?/p>
胡碧彤的心猛地一沉，喉嚨有些發(fā)干。
“好的，我馬上到?！彼M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
放下電話，她深吸了幾口氣，整理了一下襯衫下擺，在同事們若有若無的目光注視下，走向電梯。
七十三樓是風控、審計和法務部門的所在地，走廊鋪著深灰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顯得格外肅靜。
三號談話室是一間不大的房間，只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和一臺正在運行的錄像設備。
鄭濤已經坐在桌子一頭，面前攤開著一個筆記本和幾張文件。
他四十多歲，戴著金絲邊眼鏡，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表情是慣常的溫和，但鏡片后的眼神卻沒什么溫度。
“小胡，坐?！编崫噶酥笇γ娴囊巫?，語氣平和，“別緊張，只是例行詢問，了解一些情況。
我們需要記錄，希望你能理解配合。”他示意了一下旁邊的錄像設備。
胡碧彤點點頭，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坐下，雙手下意識地交疊放在膝蓋上。“鄭總您問吧，我知道的一定如實說?！?/p>
“好?！编崫_筆記本，“上周二，也就是三月十二號晚上，你是在公司加班，對嗎？”
“是的。在處理一季度部門報銷單據(jù)，大概晚上十一點半左右離開的?！?/p>
“嗯?！编崫诠P記本上記了一筆，沒有抬頭，“加班期間，除了處理報銷，有沒有使用辦公系統(tǒng)處理其他事務？或者，有沒有接觸過非常規(guī)的文件、郵件？”
“沒有。一直在弄那些單據(jù)，登錄的就是常規(guī)的報銷審批系統(tǒng)?！焙掏卮鸬煤芸欤@是事實。
“那么，”鄭濤抬起頭，目光透過鏡片看著她，“晚上十點四十七分到十一點零三分這個時間段，你在做什么？有沒有感覺到任何系統(tǒng)異常？或者，看到、聽到什么不尋常的事情？”
胡碧彤的心跳漏了一拍。
果然問到了這個具體時間點。
“那個時間……我應該在專注核對單據(jù)數(shù)字，系統(tǒng)沒有異常?！彼D了頓，想起那三位高管，“不尋常的事情……大概十一點左右，我聽到走廊有腳步聲，看到吳總、周總和馬總他們去了盡頭的絕密會議室?！?/p>
鄭濤筆尖微頓：“你看清楚了？他們三個一起？”
“是的。燈光有點暗，但身影和衣著能辨認出來。吳總走在中間，臉色不太好，周總好像在說著什么，馬總走在前面開門。”胡碧彤回憶著細節(jié)。
“你當時沒覺得奇怪嗎？三位高管深夜同時出現(xiàn)。”
“有點疑惑，但……那不是我能過問的事情?！焙掏斏鞯鼗卮?。
鄭濤點點頭，似乎對這個答案不置可否。
他拿起旁邊的一份文件，正是胡碧彤之前瞥見的那種審計報告片段。
“根據(jù)系統(tǒng)日志，在那個時間段，你的工作賬號在辦公支持系統(tǒng)中有登錄記錄。
而幾乎同一時間，‘朱雀計劃’文件服務器所在的獨立網絡域，檢測到微量非指向性數(shù)據(jù)廣播請求，來源與你登錄的終端物理網絡端口臨近?！?/p>
他放下文件，身體微微前傾，語氣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技術上，這種微量廣播通常被視為‘噪音’。
但在這樣一個敏感的時間點，與你的登錄記錄、與你目睹三位密碼知情人密會的時間點如此接近……小胡，你覺得，這僅僅是巧合嗎？”
胡碧彤感到后背滲出冷汗。
她聽懂了鄭濤的潛臺詞：她被置于了一個極其可疑的關聯(lián)鏈條中——時間、地點、行為，都間接地與泄密事件產生了聯(lián)系，盡管沒有任何直接證據(jù)。
“鄭總，我真的只是加班做本職工作?！彼穆曇粲行┌l(fā)緊，“我根本不知道‘朱雀計劃’文件服務器在哪里，更不可能知道密碼。
那些數(shù)據(jù)……我真的不懂是什么?！?/p>
鄭濤看了她幾秒，緩緩靠回椅背，合上筆記本。
“我明白。
今天的詢問就到這里。
感謝你的配合。
不過，在調查結束前，希望你能保持通訊暢通，暫時不要離開本市。
如果想起任何細節(jié)，隨時聯(lián)系我?！彼f過來一張名片。
胡碧彤接過名片，指尖冰涼。
她走出談話室，只覺得走廊里空調的冷風直往骨頭里鉆。
例行詢問？不，這更像是溫和的警告和敲打。
她這張無形的網，收得更緊了。
而她，連網線在哪里都看不清。
06
接下來的兩天，對胡碧彤而言是一種緩慢的煎熬。
她明顯感覺到自己已被孤立。
原本偶爾會叫她一起午餐的同事，現(xiàn)在都默契地避開了她。
工作安排也驟減，主管只是交代她整理一些陳年舊檔，仿佛她成了一個需要被“安置”起來的麻煩。
流言蜚語像霉菌一樣在看不見的角落滋生，盡管沒人當她面說什么，但那異樣的眼神和刻意壓低的聲音，無處不在。
她試圖專注于整理那些積灰的檔案盒，但思緒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那間談話室，飄向鄭濤那雙平靜卻冰冷的眼睛。
她上網搜索了“網絡鄰域廣播數(shù)據(jù)包”之類的術語，看得一知半解，但模糊地知道，那可以被用來做網絡探測或嗅探的鋪墊，盡管她絕沒有做過。
周五晚上，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租住的小公寓，連燈都懶得開，就癱坐在沙發(fā)上。
黑暗和寂靜包裹著她，無助感和恐懼像潮水般涌來。
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等著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她才二十四歲，人生剛剛開始，難道就要毀于這場與她無關的高層爭斗？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顯示收到一封新郵件。發(fā)件人是一串亂碼似的字母組合，主題只有一個詞：“警告”。
胡碧彤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顫抖著手指點開郵件。正文只有短短兩行，沒有稱呼，沒有落款：“離真相遠點。有些事知道了，對你沒好處。”
“管好自己的嘴和眼睛，或許還能平安無事?！?/p>
冰冷的文字像毒蛇一樣鉆進她的眼睛。
警告！這是赤裸裸的警告！是誰？是三位高管中的某一位？還是調查組的人？或者，是那個真正的泄密者？對方知道她在害怕，知道她可能想弄清楚什么，所以先發(fā)制人來恐嚇她，讓她閉嘴，讓她認命。
恐懼讓她渾身發(fā)抖，但與此同時，一股強烈的、近乎絕望的反抗情緒，也從心底最深處升騰起來。
憑什么？她什么都沒做，憑什么要承受這些？如果就此沉默，那口黑鍋很可能就真的扣在她頭上，再也拿不下來了。
她還年輕，她不想背著這樣的污點度過余生。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她必須做點什么，至少要嘗試自證清白。
可是，她一個毫無背景的小助理，能做什么？找誰幫忙？鄭濤？不，他代表的是調查方，態(tài)度曖昧不明。
公司里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
一個名字忽然劃過她的腦海——彭天翊。
集團信息技術部的安全主管。
她和他幾乎沒有交集，只在一次全公司的網絡安全培訓會上，聽過他講課。
那人看起來年紀不大，但技術扎實，講起安全漏洞案例時眼神銳利，充滿責任感。
會后有同事議論，說彭天翊是技術狂人，性格有點耿直，但人很正派，因為堅持安全原則，沒少得罪人。
或許……可以試試找他？他懂技術，或許能看出那份審計報告里的門道，或許能幫她分析那封警告郵件的來源？雖然希望渺茫，但這幾乎是胡碧彤能想到的唯一一根可能的稻草。
這個決定讓她既害怕又有一絲微弱的激動。
她找出公司內部通訊錄，記下了彭天翊的郵箱和分機號。
她沒有立刻聯(lián)系，而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想培訓會上彭天翊的樣子，回憶他提到安全原則時的嚴肅表情。
賭一把吧，為了自己的清白。
她打開電腦，開始斟酌給彭天翊寫一封怎樣的求助郵件。
07
郵件發(fā)出后，胡碧彤度過了惴惴不安的周末。
她不敢期待回復，甚至擔心這會不會是另一個陷阱。
周一上午，她幾乎是以赴死的心態(tài)登錄工作郵箱。
然而，收件箱里空空如也。
她苦笑一下，果然，誰會愿意趟這渾水呢？
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際，下午快下班時，她的內部通訊軟件突然彈出一條好友申請，備注只有兩個字：“是我?！鳖^像是一個簡潔的齒輪圖標。
胡碧彤的心猛地一跳，迅速通過。
對方立刻發(fā)來消息：“六點半，樓下‘藍岸’咖啡廳，角落位置。
別用公司網絡和設備談任何事。”
是彭天翊！胡碧彤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才確定不是幻覺。她回了一個“好”字，手心已經沁出汗來。
六點半，“藍岸”咖啡廳人不多。
胡碧彤在最靠里的角落位置看到了彭天翊。
他穿著簡單的灰色連帽衛(wèi)衣，像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與在公司里穿著襯衫西裝的安全主管形象有些差距。
他面前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屏幕對著墻壁方向。
胡碧彤走過去，有些拘謹?shù)刈隆！芭碇鞴?，謝謝你……”
“叫我名字就行?！迸硖祚创驍嗨?，聲音不高，眼神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長話短說。
你的郵件我看了，那份流出的審計報告片段我也想辦法看到了。”他打開電腦，調出幾張復雜的日志截圖，“他們給你看的，是過濾和裁剪過的?！?/p>
胡碧彤屏住呼吸，湊近屏幕。上面滿是密密麻麻的時間戳、IP地址和代碼。
“上周二晚上十點四十七分，絕密文件服務器確實有異常訪問，日志被偽裝成一次失敗的常規(guī)備份嘗試，但留下的加密握手協(xié)議特征不對。”彭天翊指著其中一行，“關鍵在于，在十點四十分，也就是異常訪問發(fā)生前七分鐘，有一條更高級別的權限認證記錄，來自服務器底層維護日志，差點被日常清理程序自動刪除。
我恢復了部分碎片。”
他切換畫面：“這個權限等級，遠高于普通高管密鑰，能繞過部分動態(tài)驗證。
訪問源IP是虛擬的，跳轉多次，但最終出口節(jié)點，指向集團內部某個特定網段，那個網段……”他頓了頓，看著胡碧彤，“通常只有信息技術部核心運維、以及擁有特殊授權的極少數(shù)高層管理終端才能接入?！?/p>
胡碧彤倒吸一口涼氣。“所以，不是外面的人？是內部人？而且權限非常高？”
“可能性極大。”彭天翊合上電腦，“至于你的登錄記錄和那些廣播‘痕跡’，更像是被刻意利用或偽造的煙霧彈。
時間太巧了，巧得像是在為真正的訪問打掩護，或者轉移視線?！?/p>
“那警告郵件呢？”胡碧彤急切地問。
“匿名代理發(fā)送，很難追到真人。
但能精準知道你開始不安、可能有所行動，說明有人一直在觀察你，很可能就在公司內部?！迸硖祚凑Z氣凝重，“胡碧彤，你卷入的事情，水比你想的深。
這不只是簡單的商業(yè)泄密。”
胡碧彤感到一陣眩暈。
內部高權限的人？是誰？吳杰？周軍？馬峻熙？還是……其他隱藏在幕后的人？彭天翊的話證實了她的懷疑，卻也讓她陷入了更深的恐懼。
對手比她想象的更強大，更隱蔽。
“我……我該怎么辦？”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彭天翊沉默了片刻，眼神里閃過一絲掙扎，最后還是開口道：“如果你真想弄清楚，光靠我不行。
我們需要更多線索。
那個異常訪問使用的偽裝手法很專業(yè)，不是通用的黑客工具。
如果能找到這種定制工具的來源，或許能順藤摸瓜?！?/p>
他壓低聲音：“我有辦法接觸到一些外部的威脅情報數(shù)據(jù)源，可以試著比對一下工具特征。但這很冒險，一旦被發(fā)現(xiàn)……”
“拜托你，”胡碧彤幾乎是在哀求，“我必須知道是誰在害我。需要我做什么？”
彭天翊看著她蒼白但倔強的臉，嘆了口氣：“首先，保護好自己，正常上班，別露怯。
其次，回憶一下，最近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不對勁的細節(jié)，無論多微小。
等我消息?！彼焖偈帐昂脰|西，“我先走，你過十分鐘再離開。
記住，別再通過任何公司渠道聯(lián)系我?！?/p>
看著彭天翊消失在咖啡廳門口，胡碧彤緊緊握住面前冰涼的水杯。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但前路似乎更加迷霧重重，且危機四伏。
真正的較量，或許才剛剛開始。
08
有了彭天翊的暗中協(xié)助，胡碧彤的心情并未輕松多少，反而更加警醒。
她按照彭天翊的囑咐，努力維持著表面上的正常，只是眼神里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
她開始更加仔細地觀察周圍的人，回憶近幾個月來的點滴。
她想起大概兩個月前，馬峻熙總監(jiān)的辦公室曾更換過一批辦公設備，包括電腦和網絡交換器。
當時是信息技術部的人來處理的，但聽說馬總監(jiān)對安全要求極高，部分核心組件是指定品牌和型號，甚至可能包含定制元素。
她還想起，有一次送文件時，無意間聽到馬峻熙在電話里提到“離岸”、“技術信托”之類的詞，語氣平常，像是在討論普通投資。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她當時并未在意，現(xiàn)在卻不斷在腦海中浮現(xiàn)。
馬峻熙是投資總監(jiān)，接觸各類公司和項目是他的本職工作，但“離岸技術公司”這個關鍵詞，與彭天翊提到的“定制偽裝工具”似乎存在某種隱隱的關聯(lián)。
幾天后，彭天翊通過一個加密的臨時通訊應用發(fā)來簡短消息：“有發(fā)現(xiàn)。
工具特征匹配到一家注冊在維京群島的殼公司，代號‘幽靈船科技’。
這家公司近三年的資金往來，最終可追溯到一個受控于海外某家族基金的信托賬戶。
而該基金的主要合伙人之一，中文拼音縮寫是‘M.J.X’?！?/p>
M.J.X.——馬峻熙！
胡碧彤盯著屏幕，心跳如鼓。
真的是他？投資總監(jiān)馬峻熙，三位密碼知情人之一，深得董事長信任，竟然是泄露的源頭？動機呢？他已經是集團核心，為什么要自毀長城？
“但這只是資金層面非常間接的關聯(lián)，”彭天翊的消息繼續(xù)傳來，“不足以證明什么。而且，我查到另一件事，有點奇怪?！?/p>
“什么事？”
“董事長林淑珍女士，自從年初因病休養(yǎng)后，理論上幾乎不參與具體事務。
但我通過一些非正式渠道了解到，她病房的專線通信記錄顯示，在過去一個月里，她與馬峻熙有過數(shù)次較長時間的通話，時間點都在深夜。
內容無法得知?！?/p>
董事長和馬峻熙深夜密談？胡碧彤愣住了。
這又意味著什么？如果馬峻熙是泄密者，董事長為何還與他保持密切溝通？如果不是，那這些線索又該如何解釋？還有吳杰和周軍之間激烈的互相指責，難道都是煙霧彈？
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馬峻熙的形象在她心中變得模糊起來，時而像深不可測的陰謀家，時而又似乎隱藏著別的秘密。
“我們還需要更直接的證據(jù)，”彭天翊寫道，“或者，至少弄明白董事長的態(tài)度。馬峻熙的辦公室可能有線索，但風險極高?！?/p>
胡碧彤明白彭天翊的意思。
直接證據(jù)可能就在馬峻熙的辦公室里，但那里豈是能輕易進入的？尤其是現(xiàn)在這種敏感時期。
然而，想到那封警告郵件，想到自己身上越來越重的嫌疑，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氣沖了上來。
“我知道他辦公室的保潔時間，每周三晚上八點以后，會有半小時左右空檔。
他通常周三有應酬，很晚才回?！焙掏种赣行┌l(fā)抖地打字，“我有一個借口，可以說去送一份‘遺漏’的、需要他補簽字的普通文件。
但時間必須掐得非常準，而且……我只能試試看，找不到什么也沒辦法?！?/p>
通訊那頭沉默了很久。
就在胡碧彤以為彭天翊會反對時，消息回了過來：“太危險。
但如果這是唯一的機會……我可以試著在監(jiān)控系統(tǒng)上做點手腳，給你爭取最多十五分鐘時間。
記住，只看，不碰任何可能留下痕跡的東西，尤其是電腦。
找紙質文件、便簽、名片夾這類東西。
設定好手機震動計時，時間一到，無論有無發(fā)現(xiàn)，立刻離開?！?/p>
十五分鐘。胡碧彤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那就賭上這十五分鐘。
09
周三晚上八點十分。
整個樓層寂靜無聲，只有應急指示燈散發(fā)著幽綠的光。
胡碧彤穿著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衣服，手里拿著一個裝著幾份無關緊要文件的透明文件夾，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她按照彭天翊的指示，繞開了主要的監(jiān)控攝像頭路徑——彭天翊告訴她，這幾個攝像頭的實時畫面會被一段循環(huán)的舊錄像覆蓋大約十五分鐘。
但她知道，這并非萬無一失，走廊里可能有其他傳感器，或者有巡邏的保安。
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像是回來取東西的加班員工。
走到馬峻熙辦公室門口，她左右看了看，迅速用一張早已備好的、權限很低但能刷開普通門的備用門禁卡（以“文件送錯需回收”為由提前申請，理由普通）貼了上去。
“嘀”一聲輕響，綠燈亮了。
胡碧彤推門閃身而入，立刻將門輕輕關上。
辦公室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光透進來，勾勒出家具冷硬的輪廓。
空氣里有一股淡淡的雪茄味和皮革味。
胡碧彤不敢開燈，借著微弱的光線，快速掃視。
巨大的紅木辦公桌收拾得很整潔，電腦關閉著。
書架、沙發(fā)、茶幾……看起來一切正常。
她的目光落在辦公桌一角的一個鎏金名片盒上。
她輕輕走過去，打開盒子，里面是碼放整齊的名片。
她快速翻看，大多是各類企業(yè)高管、政府官員的名字。
在接近底部的位置，她手指一頓。
那里有幾張名片質地不同，上面是英文，公司名正是“Ghostship Technologies”，而聯(lián)系人的名字被手寫了一個字母“M”。
果然！她強壓住激動，用手機快速拍下這張名片。
接著，她看向桌面上零散的便簽紙和文件筐。
便簽紙上大多是會議時間、電話號碼，沒什么特別。
文件筐里最上面是一份普通的行業(yè)分析報告。
她有些不甘，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就在她準備放棄，轉向檢查書架時，辦公桌上那臺看起來像是裝飾用的復古銅座臺燈，燈罩內側似乎有一個極小的紅色光點微弱地閃動了一下。
胡碧彤起初以為是反光，但仔細一看，那似乎是一個微型指示燈。
她順著臺燈底座的電線看去，發(fā)現(xiàn)它并非單純接在電源上，電線似乎匯入辦公桌后面一個不起眼的小匣子。
那是什么？她正猶豫要不要蹲下查看，寂靜的辦公室里，突然響起一陣低沉的、富有磁性的男聲，似乎還帶著點笑意：“……林董放心，一切都在按計劃推進。
吳杰的反應果然最激烈，周軍倒是沉得住氣，不過也快了?！?/p>
胡碧彤嚇得魂飛魄散，猛地蹲下，躲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
聲音是從那個小匣子，或者說，是連接著小匣子的隱藏揚聲器里傳出來的！是馬峻熙的聲音！他在和別人通話？聽內容……是董事長林淑珍？
另一個聲音響起，略顯蒼老虛弱，但帶著久居上位的從容和清晰，正是幾乎不在公眾場合露面的董事長林淑珍：“嗯……阿杰性子急，沉不住氣，但業(yè)務能力是強的。
軍子謹慎，技術把關我放心。
關鍵是……‘那個人’的反應，你確定沒留下任何指向性破綻？”
“技術層面上絕對干凈。
所有表面線索都按預設方向引導了，現(xiàn)在焦點已經成功轉移。
只是……”馬峻熙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那個叫胡碧彤的小助理，確實是無辜被卷進來的。
鄭濤那邊給的壓力，會不會太大？我怕……”
“怕什么？”林淑珍的聲音平靜無波，“玉不琢，不成器。
風暴眼里的一粒沙，才能看清風的形狀。
這也是考驗的一部分。
如果連這點壓力都扛不住，或者……真的動了歪心思，那也不值得后續(xù)的關注。
你要確保，最后收網的時候，能分得清誰是砥柱，誰是雜質。”
‘朱雀’的真實條款早已轉移，泄露出去的那些，足夠讓對手判斷失誤，也足夠讓我們看清自己人?！瘪R峻熙的語氣帶著一種執(zhí)行者的冷靜，“只是這步棋，確實險?！?/p>
“不險，怎么試出真金？”林淑珍似乎輕輕咳嗽了一聲，“好了，我累了。下次匯報，等‘客人’跳進坑里再說吧?！?/p>
通話似乎結束了。辦公室里重新陷入死寂。
胡碧彤蹲在桌子后面，渾身冰冷，腦子里嗡嗡作響，幾乎無法思考。
按計劃推進？預設方向引導？考驗？真金？泄露出去的是假條款？為了看清自己人？而自己，只是一粒被用來“看清風的形狀”的沙子？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操縱的憤怒席卷了她。
原來如此！根本沒有什么真正的泄密危機，或者說，危機是精心導演的！這是董事長自導自演的一場針對高層的終極測試！而自己，還有那三位爭吵不休的高管，甚至包括調查的鄭濤，可能都是這場測試中的棋子！
那么，真正的背叛者是誰？吳杰？周軍？還是另有其人？馬峻熙顯然是知情者和執(zhí)行者，他剛才似乎流露出一絲對她的不忍？而董事長話里的“那個人”、“客人”，又指的是誰？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預設的十五分鐘計時到了！胡碧彤一個激靈，從震驚中回過神。
她必須立刻離開！她貓著腰，飛快而無聲地挪到門邊，再次確認外面沒有動靜，輕輕拉開門，閃身出去，并將門恢復原狀。
走廊依舊空蕩。她沿著計劃好的路線快步走向電梯間，雙腿發(fā)軟。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驚天秘密，這比背上泄密的黑鍋更加危險。現(xiàn)在，她該怎么辦？
10
知道了真相的胡碧彤，在接下來的兩天里如同行尸走肉。
她不敢聯(lián)系彭天翊，生怕自己的發(fā)現(xiàn)會連累他。
她更不敢表露出任何異常，只能強迫自己繼續(xù)扮演那個惶恐不安、等待發(fā)落的小助理角色。
然而，內心的驚濤駭浪幾乎要將她吞噬。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這座光鮮亮麗的摩天大樓里，權力游戲的冰冷與殘酷。
周五下午，一則突如其來的通知再次引爆了公司：董事長林淑珍女士，將在當天下午三點，于集團頂樓董事長會議室，親自召集“朱雀計劃”泄密事件相關人員進行最終陳述與通報。
參會人員包括：吳杰、周軍、馬峻熙、鄭濤，以及……總裁辦公室助理胡碧彤。
該來的終于來了。胡碧彤知道，這場大戲，要到揭幕的時候了。她整理了一下最簡單的職業(yè)套裝，努力讓表情看起來只是緊張，而非恐懼或知情。
頂樓董事長會議室寬敞肅穆，落地窗外是遼闊的城市天際線。
長條會議桌的一頭，擺放著一張輪椅，林淑珍董事長坐在里面，身上蓋著薄毯，面容清癯，眼神卻異常明亮銳利，完全不像久病之人。
吳杰、周軍、馬峻熙、鄭濤已經分坐兩側，神色各異。
吳杰眉頭緊鎖，周軍面無表情，馬峻熙垂眸看著面前的茶杯，鄭濤則正襟危坐。
胡碧彤被安排在靠近門邊的末座，仿佛一個微不足道的旁聽者。
林淑珍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最后在胡碧彤身上微微停頓了一下，才開口道：“人都齊了。
關于‘朱雀計劃’文件泄露一事，調查也該有個結論了?！?/p>
吳杰立刻開口，語氣急切：“董事長，這件事必須嚴查到底！我以人格擔保，絕不是我泄露的！某些人恐怕脫不了干系！”他說著，瞥了周軍一眼。
周軍冷笑一聲：“吳總的人格擔保，恐怕抵不過技術日志上的疑點。我的系統(tǒng)經得起任何檢驗?！?/strong>
“好了?！绷质缯漭p輕抬手，兩人立刻噤聲。“鄭總監(jiān)，你把調查的‘初步’情況，再說說。”
鄭濤站起身，翻開文件夾：“是。
根據(jù)現(xiàn)有證據(jù)鏈，文件泄露時間窗口內，存在異常高權限訪問痕跡，且表面線索存在人為干擾和誤導跡象。
三位密碼知情人，均有不同程度疑點，但均無直接證據(jù)。
而助理胡碧彤，其賬號活動記錄在時間點上存在巧合性關聯(lián)，但技術分析表明，其權限不足以接觸核心文件，所謂關聯(lián)痕跡技術價值極低，不構成泄密條件。”
吳杰和周軍都露出愕然的神色。胡碧彤也愣住了，鄭濤這口氣，怎么像是在為她開脫？
林淑珍點點頭，目光轉向馬峻熙：“峻熙，你怎么看？”
馬峻熙抬起頭，平靜地開口：“董事長，我認為，真正的泄密者或許利用了我們對內部權限的信任，以及高層之間可能存在的猜忌，精心策劃了這次事件。
其目的，可能不僅僅是商業(yè)竊密，更是為了從內部瓦解我們?！?/p>
“說下去?！?/p>
“我們收到的所謂‘泄露條款’，經與真實版本比對，關鍵數(shù)據(jù)和合作框架存在多處細微但致命的偏差。”馬峻熙這句話，讓除了林淑珍和胡碧彤之外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也就是說，對手拿到的是假情報。
這更像是有人故意投放的誘餌?！?/p>
“誘餌？”吳杰失聲。
“沒錯?！绷质缯浣舆^了話頭，聲音沉穩(wěn)有力，回蕩在安靜的會議室里。“‘朱雀計劃’的真實內容，從未泄露。這次所謂的‘泄密事件’，是我安排的?！?/p>
一語既出，石破天驚！吳杰瞪大了眼睛，周軍身體一震，鄭濤也露出了恰到好處的驚訝表情。胡碧彤則低垂著眼，手指在桌下緊緊絞在一起。
“集團發(fā)展到今天，需要的不只是業(yè)務能手，更是能在風暴中堅守底線、明辨是非、顧全大局的脊梁?！绷质缯渚従徴f道，目光如炬，“我用一份精心修改過的‘朱雀’條款作為試金石，撒了出去。
我想看看，當危機來臨，當我信任的左膀右臂們，會作何反應。”
她看向吳杰：“阿杰，你能力出眾，但遇事易沖動，將內部矛盾公然激化，授人以柄，此為一過?！?/p>
吳杰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看向周軍：“軍子，你沉得住氣，堅持技術原則，在調查中頂住壓力，未曾妄言誣陷同僚，甚至在察覺技術線索有異后，曾私下向我提示可能存在第三方栽贓跡象。
這份冷靜與忠誠，難得?！敝苘娒蛄嗣蜃齑?，眼神復雜。
最后，她看向早已面無人色的吳杰，語氣轉冷：“而你，吳杰。
你不僅急于撇清自己、攻擊同僚，更在調查開始后，暗中通過私人渠道，試圖與競爭對手接觸，傳遞經過你二次加工、旨在進一步誣陷周軍、混淆視聽的‘內部信息’，以求換取對方未來對你個人的‘支持’！這才是真正的背叛！”
“不！董事長，我那是……那是為了獲取對手情報！”吳杰猛地站起來，驚慌失措地辯解。
“你的私人瑞士賬戶里，三天前收到的五十萬美金‘咨詢費’，也是情報嗎？”林淑珍的聲音冰冷刺骨。
吳杰像被抽掉了骨頭，癱坐回椅子上，冷汗涔涔而下，再也說不出話。兩名穿著黑衣的安保人員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門口。
“帶走，移交司法機關，配合調查?！绷质缯鋼]了揮手。吳杰被帶離時，腿軟得幾乎無法走路。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周軍和鄭濤都震驚于這個反轉。馬峻熙依舊平靜。
林淑珍的目光最后落在臉色蒼白的胡碧彤身上，眼神緩和了一些：“胡碧彤?！?/p>
胡碧彤心頭一緊，站了起來。
“你是這場測試中，意外的卷入者，也是受壓力最大的人?！绷质缯淇粗?，“你選擇了在恐懼中尋求自證，沒有屈從于威脅，也沒有胡亂攀咬。
這份堅韌和清白，我看到了?！彼D了頓，“技術主管彭天翊出于職業(yè)責任和正直，冒險為你提供了關鍵的技術分析，指出了線索的人為偽造痕跡，他的專業(yè)和勇氣，也值得肯定?！?/p>
胡碧彤鼻子一酸，連忙低下頭。
“一場風波，看清了忠奸，也淬煉了真金?！绷质缯洵h(huán)視剩下的人，“周軍，經此一事，你可愿承擔更大的責任？”
周軍深吸一口氣，站起身，鄭重道：“愿為集團竭盡全力?！?/p>
林淑珍微微頷首，又對胡碧彤說：“總裁辦助理的位置，委屈你了。
下周一，去戰(zhàn)略發(fā)展部報道吧，直接向馬總監(jiān)匯報。
有些風浪經歷過，才能更穩(wěn)地走路?！?/p>
會議結束了。
胡碧彤走出那間氣壓曾令人窒息的會議室，恍如隔世。
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
她想起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想起咖啡廳里彭天翊認真的臉，想起馬峻熙辦公室里聽到的那段對話，想起董事長最后的話語。
風暴終于過去了，她被拋上了浪尖，也僥幸落在了堅實的岸邊。
而前方，似乎有了一條新的、依然充滿挑戰(zhàn)卻不再迷茫的路。
只是那場測試中所有的細節(jié)，董事長究竟知道多少，馬峻熙扮演的確切角色，或許將永遠成為只有極少數(shù)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她回頭望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會議室大門，轉身走向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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