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評論丨文學經典豈是索隱成癖的“密碼本”？

林黛玉是崇禎皇帝、賈寶玉是傳國玉璽、《紅樓夢》暗藏反清復明密碼……近期，此類索隱派觀點在網絡上悄然走紅。對此，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苗懷明態度明確：年輕人覺得好玩可以，但絕不可當真，從嚴肅的學術角度審視，這些觀點根本站不住腳。

索隱派并非新鮮事物。百年前蔡元培在《石頭記索隱》中，便提出《紅樓夢》是“吊明之亡，揭清之失”的政治寓言，認為書中人物、情節皆影射明末清初的歷史。紅學界普遍認為，這類解讀過度政治化，嚴重沖淡了作品對封建家族命運與人性幽微的深刻描摹。胡適等學者亦早批其牽強附會，缺乏堅實的文本證據。然而，與百年前的學術論戰不同，當下這股“索隱熱”已演變為一種網絡“梗”文化。算法利用年輕網友追求“打破認知”的快感，不斷推送獵奇觀點，致使文學經典《紅樓夢》淪為流量狂歡的犧牲品。經典價值被娛樂浪潮稀釋，嚴肅思考遭戲謔化解構，披著“學術外衣”的索隱正異化為病毒式傳播的狂歡，必須引起高度警惕。

面對這種以嚴肅為名、行流量之實的現象，苗懷明教授“可玩不必信”的態度頗具借鑒意義。真正的紅學研究者有責任站出來，揭示“索隱畫皮”之下的真容。從學理看，索隱派解讀多為主觀臆斷，為附會“悼明”主旨，便將黛玉十七歲離世與崇禎在位十七年強行勾連，以“賈王薛史”諧音“家亡血史”穿鑿附會……此類解讀明顯脫離文本核心，違背基本考據邏輯。紅學專業人士或當主動向公眾，特別是青年群體，闡明嚴肅學術與娛樂消遣的界限，幫助大家看清索隱觀點背后的實質。

作為文學經典的《紅樓夢》被娛樂化索隱消解，面臨“劣幣驅逐良幣”的困境，“良幣”不應沉默。與其坐視經典淪為流量獵物，不如讓流量為經典價值的傳播服務。出版社推出銷量百萬的《紅樓夢》漫畫版，用現代畫風還原寶黛愛情，吸引年輕讀者；高校開設“紅樓文化”課，將索隱派觀點作為反面教材，引導學生辨析……諸多積極嘗試取得良好效果，證明傳播經典未必總要正襟危坐，在娛樂與傳承之間找到平衡至關重要。娛樂只是手段，傳承才是根本目的。有時候，或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妖魔的方式打敗妖魔”，用創新的表達渠道，吸引年輕人回歸文本，重新發現《紅樓夢》的真正魅力。

我國網民規模龐大，其中青少年占比可觀。一代代年輕人是網絡的主要受眾，但他們不應成為“流量索隱”隨意收割的“韭菜”。現實中，不少青少年將“紅樓夢索隱”視作“文化梗”，甚至誤以為接觸到學術前沿。“流量索隱”對嚴肅文學的誤讀，不僅削弱經典權威，更導致公眾文學素養的隱性滑坡。尤為堪慮的是，所謂“癸酉本”等偽作流毒侵入校園，有教師竟將其作為教學材料，在教室傳播“假貨”，影響青少年接受正確的文學觀點，對文化傳承的危害匪淺。既要撕開借索隱賺流量的畫皮，也需著力遏制其背后的灰色鏈條。

防止異化的“紅樓索隱”興風作浪，共同守護經典，需要在數字化時代更新方法與能力。一方面，積極借助新技術與新藝術形式開拓傳播途徑，例如《長安三千里》等作品便以先進的云計算技術，重現極具真實效果的歷史意境，提供了沉浸式體驗范例。另一方面，平臺與運營商須切實履行社會責任，正視索隱異化行為的危害，采取更細致、更有效的舉措。日前，有平臺已對“滿漢全席吃人”等毫無依據的猜測與失實信息進行處置，邁出了積極一步。網絡絕非法外之地，“流量至上”不能任由經典被肢解為“密碼本”。技術的進步，理應為再現經典、激活經典助力。如今，是時候以有效且管用的方式，對異化了的“索隱病”進行“療治”，讓經典回歸其文本本真，在時代浪潮中煥發新的生機了。（文/魯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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