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大邑：蜀之望縣雪山小城

《清初四川通省山川形勝全圖》大邑縣圖（局部）

　　
□文/圖楊立

　　在四川一百多個縣城中，位于成都西面的大邑，顯得低調而樸實無華。大邑，雖名之以“大”，實際上是一座規模不大、人口不多、節奏較慢的小城，位于成都之巔——西嶺雪山之下。大邑地處山地向平原過渡地帶，地勢西北高東南低，由西北向東南階梯式降低，呈現“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地貌格局。縣城因地制宜，順勢建于山水之間。在緩緩起伏的大地上，斜江河、干溪河靜靜流淌，鶴鳴山、霧中山巍然矗立，營造出山環水抱的絕佳風水。在明清，大邑縣其實不屬于成都府，而是歸邛州直隸州管轄，與蒲江縣一道，合稱“邛大蒲”，默默拱守著省會成都。

歷史記:“年輕”的千年古縣

　　“邛州大邑，蜀之望縣也！”在游歷了大邑風景名勝后，明代狀元楊慎在其《霧中山開化寺碑記》中夸贊道。何謂“望”呢？這其實是古代行政區劃等級劃分。以宋代為例，將縣分為赤、畿、望、緊、上、中、下7個等級，其中望縣的戶數在4000戶以上。在縣之前冠一“望”字，說明古代的大邑土地肥沃、人口繁盛、經濟繁榮。據唐《元和郡縣圖志》記載，唐咸亨二年（671年），朝廷割晉原縣西部設大邑縣，治所就在今大邑縣晉原街道。
　　穿越千年風雨，大邑縣依然保持著原來的“乳名”，成為一個至今還帶著濃郁“縣味”的川西小城。大邑的得名，宋代《太平寰宇記》解釋：“在鶴鳴山東，其邑廣大，遂以為名。”清同治版《大邑縣志》也有類似結論：“地浸廣大，遂為蜀西巨邑。”從初唐設立縣治，大邑距今已有1300多年歷史。自設縣開始，歷唐、宋、元、明、清等朝代，大邑都屬邛州管轄范圍，這種隸屬關系超過了千年。直到民國初年，邛州“不幸”由直隸州降為普通縣，同時更名為邛崍縣，同時不再管轄大邑、蒲江兩縣。

城池記：縣城竟比州城大

　　在古代，城池的規模是代表行政等級的標志。傳統中國的城池與中央集權設定的行政等級緊密相關，往往與“禮制”觀念結合在一起，具有一定社會倫理的意味。明代的邛州城墻，據清嘉慶版《邛州直隸州志》記載：周圍一千四百二十三丈，約九里七分。而明代的大邑縣城墻，據清同治版《大邑縣志》記載：周八里，計一千四百四十丈。通過對比可以發現，明代大邑縣城周長略大于邛州城周長。但到了清代中期，大邑縣便開始失去了這種領先優勢。
　　明末清初，天下鼎革之際，四川絕大多數城池都在戰爭中遭受嚴重毀壞，包括邛州城和大邑城。清乾隆時期，大邑開展城垣重建工作，筑城在原有舊址上進行，與明代城池的規模和格局保持一致，也是周長八里，共計一千四百四十丈。城墻高一丈三尺，共設四道城門。同樣是在乾隆時期，邛州重建城池，擴大州城規模，超過了大邑縣，處境也不再“尷尬”，從規模上鞏固了直隸州地位。

祠廟記:錦屏山趙子龍祠墓

　　在清同治版《大邑縣志》城池輿圖上，標注了一座不太顯眼的建筑，名叫“將軍廟”。這個將軍是誰呢？與大邑有著什么樣的關系？為何偏偏在這里建廟？
　　其實，這個將軍就是趙云。這位家喻戶曉的三國英雄，常年追隨劉備，憑借長坂坡單騎救主名揚天下，他一生忠肝義膽，有“常勝將軍”之稱。將軍廟，民間稱子龍廟，官方稱漢順平侯祠，是全國唯一墓祠合一的趙云專廟。因明代小說《三國演義》的塑造，趙云等英雄好漢的故事廣為流傳。蜀漢立國后，作為開國元勛，趙云奉命于國都附近的江原縣（今成都崇州市）西部沿山一帶屯兵戍邊，抵御羌人侵擾，保衛邊境安康。蜀漢建興七年（229年），趙云去世，被追謚為“順平侯”。
　　按照漢代喪葬風俗，武將去世后，一般敕葬于出生地或主要活動地。據考證，錦屏山位于大邑縣，且趙云生前在大邑活動時間大約十年。由此看來，趙云敕葬于此是有依據的。錦屏山共有九峰，其中一峰就叫靜惠山，即趙云墳塋和祠堂所在。在每年春秋仲月（農歷二月和八月）祭日，當地會在廟里舉行隆重的祭祀儀式。千百年來，趙云深受大邑百姓愛戴，在莊嚴肅穆的墓祠中，香火不斷，俎豆不絕。

名勝記：道教發源地鶴鳴山

　　鶴鳴于九皋，聲聞于野。上世紀20年代初，一龔姓商人在老成都的少城公園（今人民公園）買下一塊地，擇臨水之處修建了一座院子，用于經營茶水生意。這位老板是大邑人，因家鄉有座鶴鳴山，便將茶館取名為“鶴鳴茶社”，店名店址一直延續至今。作為茶館的“鶴鳴”走過了百余年的歷史煙云，而作為仙山的“鶴鳴”已經歷了近2000年的風雨滄桑。
　　鶴鳴山，在大邑縣城北二十五里處，也稱鵠鳴山，屬邛崍山脈南麓支峰，海拔僅千余米，但山勢雄偉，翠木森森，環境清雅秀麗，適合求仙問道，歷來為大邑風景名勝。東漢末年，張陵在此研習黃老之學，教化民眾，創立了五斗米道。學界普遍認為，鶴鳴山是中國道教發源地，故此地有“道源圣地”之稱。為什么叫鶴鳴山呢？有三個說法：一說山形似鶴；二說山藏石鶴；三說山棲仙鶴。不論持何種觀點，都能說明此山因“鶴”而名。
　　自東漢末到明清，鶴鳴山天柱峰周圍先后修建了許多宮觀建筑，保留著許多道教遺跡，如上清宮、迎仙閣、天師殿、待鶴樓等，成為道教文化昌盛的見證。
　　鶴鳴山一帶，海拔適中，土質良好，氣候溫潤，終年云霧繚繞，非常適宜種茶。清同治版《大邑縣志》有載：“邑境霧中、鶴鳴諸山現俱產茶。”茶以地為名，自然就叫作“霧中茶”與“鶴鳴茶”，兩者皆為名優茶，在巴蜀地區小有名氣。往事悠悠越百年，由大邑人創辦的鶴鳴茶社保留至今，躋身成都歷史文化地標，成為百姓體驗川茶文化好去處。在鶴鳴茶社，曾經用的茶葉或許就有鶴鳴茶。在被竹椅板凳圍起的人聲鼎沸中，沖泡一城的市井春秋，仿佛會氤氳出一山的道法自然。

名人記：蜀中碩儒，狀元的老師

　　伍肇齡（1829年-1915年），字崧生，邛州大邑縣人，是晚清民國時期舉世公認的蜀中碩儒。他自幼聰慧，早年有神童之稱，在科舉考試中一路凱歌，20歲就通過殿試（進士），可謂少年得志、大器早成。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春天，從大邑縣西部山溝里走出的伍肇齡，靠實力斬獲二甲二十三名，與李鴻章同榜，成為“天子門生”。
　　意氣風發的二甲進士，名重四海的年輕翰林，讓伍肇齡的仕途一片光明，成功仿佛指日可待。但辛酉政變發生之時，伍肇齡因之前與肅順過從甚密而受到牽連，最終削籍為民。從此，伍肇齡潛心教育、醉心學術，講學于多所書院，頗有建樹。清同治七年（1868年）秋，伍肇齡受邀主講瀘州川南學院。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春，他受聘出任錦江書院山長。清光緒十二年（1886年）秋，四川總督聘他兼任尊經書院山長。
　　關于伍肇齡的治學成就，在巴蜀地區廣為流傳著“天下翰林皆后進，蜀中佳士半門生”的美談。清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春闈，伍肇齡弟子、尊經書院學生——資州（今四川資中縣）駱成驤中式乙未科一甲第一名，成為有清一代四川省唯一的狀元，這成為蜀學振興的標志性事件。伍肇齡歷道光、咸豐、同治、光緒、宣統五朝，但他并非因循守舊的耆老，而是積極擁抱新思潮的先鋒，熱衷于參與社會進步活動。在四川保路運動中，白發蒼蒼的伍肇齡由人攙扶著，身先士卒，蹣跚地走在請愿隊伍的最前面，此舉更為世人所敬重。
　　大邑是一座有故事的小城，有名山、名祠、名景、名人，匯聚成了名氣，積淀成了底蘊，予世人以更多驚喜。在古老的中國，充滿特色的縣城有不少，而大邑無疑是其中一個絕佳的縣城樣本，依然堅守幾分土氣與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