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想不到,一塊從南宋釣魚城墻上滾下來的石頭,居然把一個橫跨歐亞的帝國給砸裂了。
公元1259年,這塊石頭砸中了正在督戰的蒙古大汗蒙哥。
消息傳到數千里外的敘利亞,蒙哥的弟弟旭烈兀當時正帶著大軍,準備一鼓作氣拿下埃及。
他剛把伊斯蘭世界的中心巴格達給踏平,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可大汗的死訊,就像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來,讓他瞬間清醒。
緊接著,另一個壞消息從后方傳來,他留守敘利亞的主力部隊,被埃及的馬穆魯克騎兵打了個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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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帝國的權力中心塌了,另一邊是自己西征的前鋒斷了。
旭烈兀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
是調轉馬頭,回蒙古草原去搶那個最高的位子,還是留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把打下來的江山變成自己的?
他心里跟明鏡兒似的,這已經不是一個選擇了,這是一場賭上身家性命的豪賭。
時間倒回八年前,蒙古草原的斡難河畔。
旭烈兀的親哥哥蒙哥,在長輩拔都的鼎力支持下,登上了大汗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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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都是誰?
成吉思汗長子術赤的兒子,欽察汗國的創始人。
而蒙哥和旭烈兀,是成吉思汗幼子拖雷的兒子。
在蒙古的傳統里,術赤家和拖雷家的關系,那是幾代人傳下來的鐵。
當年他們的父親術赤和拖雷,就經常聯手對抗另外兩個兄弟。
到了拔都和蒙哥這一代,這份情誼更是達到了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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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拔都帶著十萬大軍在選舉大會上鎮場子,蒙哥的大汗位子根本坐不穩。
所以,當蒙哥穩固權力后,派遣旭烈兀西征,拔都二話沒說,就從自己的欽察汗國里派出了最精銳的部隊,由六位術赤家族的宗王帶領,前去助陣。
這既是給大汗面子,也是遵循祖宗規矩,打了天下大家分。
拔都盤算得很好,旭烈兀在前面沖鋒陷陣,自己的人在后面跟著,等仗打完了,新征服的土地,按理說也得分給術赤家一份。
可誰都沒想到,拔都和蒙哥,這兩個盟約的核心人物,竟然在短短幾年內相繼去世。
盟約還在,但守約的人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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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讓我們回到阿塞拜疆的草場上。
旭烈兀的大軍從敘利亞撤到這里,就停下了。
東方的消息雪片般飛來:他的二哥忽必烈和四弟阿里不哥,為了搶汗位,已經在蒙古本土打起來了。
旭烈兀立刻明白了,自己已經錯過了回草原爭位的最好時機。
現在回去,既沒有地盤,也沒有根基,頂多是給兩個哥哥當個搖旗吶喊的小角色,甚至可能成為被首先消滅的第三方勢力。
他心里那桿秤,一頭是遙不可及的大汗寶座,另一頭是自己血戰八年打下來的、實實在在的疆土和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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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怎么猶豫,秤砣就砸向了后者。
他決定不走了,這片土地,連同這支由帝國各部長組成的軍隊,他全要了。
要把一支“聯合國軍”變成自己的私家軍,第一步就是要把軍隊里不屬于自己的人給清理掉。
而這支軍隊里,勢力最大、最不穩定的,就是他叔叔拔都派來的那幾支欽察汗國部隊。
一場針對同宗兄弟的清洗,悄無聲息地開始了。
第一個倒霉的是術赤五子昔班的兒子,巴剌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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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烈兀找人告發,說巴剌罕用巫術詛咒他。
在那個年代,“巫術”這頂帽子,扣誰頭上誰死,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巴剌罕很快就被處死,他的部隊也被旭烈兀順利吞并。
這只是一個開始。
沒過多久,術赤長子斡兒答的兒子忽里,和另一位宗王禿塔兒,也先后“意外”中毒身亡。
官方的說法是暴病而死,但誰都清楚背后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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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慘的是忽里的三個兒子,被旭烈(兀)下令秘密囚禁,最終無聲無息地死在了牢里。
前后不過幾個月,拔都派來的六位宗王,一個不剩,全都“合法”地消失了。
他們帶來的精銳部隊,群龍無首,自然而然地被旭烈兀收編。
做完這一切,旭烈兀還不滿足。
他撕毀了當年祖父成吉思汗定下的規矩,把本該屬于術赤家族的高加索地區,包括今天的格魯吉亞和阿塞拜疆,全部劃進了自己的地盤。
然后,他又扭頭從堂兄弟察合臺家族手里,搶走了富庶的呼羅珊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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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旭烈兀不僅把西征的戰果全部私吞,還從親戚的碗里搶走了兩塊肥肉。
他用恩人子侄的鮮血和家族的祖產,為自己未來的王國打下了地基。
消息傳回欽察汗國,新上任的大汗別兒哥,也就是拔都的弟弟,氣得渾身發抖。
別兒哥是個虔誠的穆斯林,他早就對旭烈兀攻陷巴格達、處死伊斯蘭世界精神領袖哈里發的行為怒火中燒。
現在,旭烈兀又殺了他的親侄子,占了他的家產。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這仗是不能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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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62年,做賊心虛的旭烈兀決定先下手為強。
他親率大軍,翻越高加索山,主動攻入欽察汗國的領土。
黃金家族內部最強大的兩個分支,術赤家族和拖雷家族,這兩家延續了兩代人的情誼,在這一刻徹底化為烏有。
曾經的盟友,變成了戰場上你死我活的仇人。
這場內戰,像一顆投入水池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擴散到了全世界。
北方的別兒哥為了兩面夾擊旭烈兀,竟然和曾經的死敵——埃及馬穆魯克王朝結成了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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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西亞被三面包圍的旭烈兀,則選擇向遠在東方、正和阿里不哥打得不可開交的忽必烈遙相呼應,表示支持。
投桃報李,當忽必烈最終打敗阿里不哥,坐穩大汗寶座后,他立刻下了一道旨意,正式冊封旭烈兀為“伊利汗”,承認了他在西亞建立的這個新汗國的合法性。
于是,蒙古四大汗國中的最后一個,也是建立過程最血腥的一個——伊爾汗國,就這樣誕生了。
旭烈兀用驚人的冷酷和決斷,為自己和子孫后代贏下了一片遼闊的江山。
但他這種建立在背叛和血腥之上的王國,從一開始就埋下了禍根。
北邊是世代血仇的欽察汗國,西邊是臥薪嘗膽的馬穆魯克,東邊的察合臺汗國也對他虎視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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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之后,高加索山成了兩家人的血肉磨盤,戰爭的火焰燃燒了近一個世紀,無窮無盡的內耗最終拖垮了這兩個龐大的汗國。
旭烈兀用背叛為子孫掙下了一片江山,可他的后代最終還是倒在了欽察汗國的鐵蹄之下。
當末代伊利汗被金帳汗國的大軍處死時,距離他們的先祖在高加索山下第一次兵戎相見,已經過去了整整一百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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