鏟頭剛碰到那片火痕陶片,伏牛山腳風有點干,土腥味貼著臉上來,舞鋼這個低調的小城,一下子被抬上臺面,地下那點事,全露了頭,華夏祖廟群四個字,像被泥土里托起來那樣穩,三皇五帝不再只在書里轉圈,腳印落在夯土臺上,能看見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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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層疊疊的遺存,舊石器壓在新石器下面,夏代壓在傳說上面,像一部壓著寫的史書,李教授蹲在雙猿洞邊,手里那枚磨得順手的刮削器,邊緣的細齒還在,削肉切皮的動作,像被留在石頭上,遺址才動了個頭,發掘不過一小角,直立人往智人過渡那點痕跡,石片的開片角度、修理面,一眼能分。
離這不遠,有巢氏廟的位置,木構殘件一根一根躺著,榫舌有點笨,卻能對上,三厘米厚的炭層黑得發亮,控火這件事,手里有章法,書里提的“構木為巢”落到了木頭上,木頭上的刀痕,像把記載挪到了地里。
新石器那一片更開闊,盤古廟、天皇廟、地皇廟的夯土臺基連成一線,人皇廟里那個彩陶盆,內壁畫著日月星辰,底部一個人形符號,傳說里“定人倫、分姓氏”的意思能對上,刷子一遍一遍拂過去,泥紋退掉,宇宙觀像從圖紋里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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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女媧祠的溝里,一塊磨制玉璧,陰陽魚的雛形刻在上面,旁邊陶片上的兩人交合圖像很直白,碳十四出來約六千年前,時間點和傳下來的說法在一條線上,玉料的成分拉過去看,和江南良渚的料有關系,交流路子沒被山擋住,來回都在動。
往前推到夏,大杜莊遺址的房址一出來,回字形,三百平方米的開間,夯土墻厚到一米二,墻角下那幾塊柱礎,磨得圓順,登封王城崗那套宮殿式樣能對照,中間祭祀用的灰陶鼎里,黍米的微痕在顯微鏡下亮了一下,農業的節奏跑進來。
修復臺上那片黑陶甕殘,“目”字紋壓在上面,二里頭見過同樣的紋路,測年落在公元前二千零五十年前后,夏王朝的節點被釘住,遺址周邊的七處小聚落圍成一圈,眾星捧月的格局擺得很穩,方國的統治方式,有形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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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手段把時間線拉直,一組古人類DNA的數據掛上來,《自然》2023年的研究,舞鋼這邊的人群和晉南、關中那邊夏時期的基因,重疊很高,公元前二一〇〇到一九〇〇年出現一個峰,治水和建國的時間窗口,就在這里。
青龍山的巖畫群把精神世界開了個口子,十三點七米長的龜形巨石上,圓凹二百多個,配著人形符號,太陽紋、星紋圍成陣,山海經里寫的那套意象能找到影子,晚期新石器的祭祀場,凹穴的排列和天象對應,有了觀象授時的證據。
舞鋼不止史前那點光,戰國到漢的冶鐵遺址把技術鏈拉得很長,許溝爐坑里那種綠色琉璃狀煉渣,測到了一千三百攝氏度以上,歐洲同類技術時間更晚,尖山采礦、許溝冶煉、翟莊鑄造、龍泉水淬火,“尖山采礦→許溝冶煉→翟莊鑄造→龍泉水淬火”串成一條線,《史記》里“韓之兵器皆出合伯”的話,有了落點。
臨時展廳里,戰國劍刃的冷光還在,漢代鐵犁的弧度壓著土地的重量,從鉆木取火,到鐵器農耕,從部落的會盟,到早期國家的規制,鏈條接得上,斷點少,讀起來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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