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醫療“十年一場夢”？

中國商報（記者 馬嘉）2015年，互聯網醫療行業融資總額曾一度超過200億元。而到2025年歲末，春雨醫生以2.69億元的價格被一家物業管理公司收購，好大夫在線被螞蟻集團收購后聲量漸小，多家互聯網醫療企業股價縮水……從“顛覆醫療”到陸續“賣身”，才不過十年光景。互聯網醫療企業是走到了階段性發展的終點，還是成熟的開始？

圖為在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院本部，醫生正在通過互聯網醫院為患者進行在線診療。（圖片由CNSPHOTO提供）

春雨醫生估值大幅縮水

2025年初冬，春雨醫生創始人張銳的遺孀王羽瀟在收購協議上簽下名字，這意味著曾被譽為“移動醫療第一股”有力競爭者的明星企業，最終被一家物業管理公司以2.69億元收購了78.3%的股權。

2016年，春雨醫生完成由東證資本投資的12億元人民幣Pre-IPO輪融資，公司估值一度突破10億美元，成為互聯網醫療賽道的耀眼明星。然而，將近10年后，這家明星企業的整體估值僅為3.43億元人民幣。

春雨醫生的“買方”國銳生活是一家主營物業開發與投資、物業管理服務的香港上市公司，正在尋求業務多元化發展。其2024年物業管理服務收入同比減少17%，投資物業公允價值凈虧損高達9.348億港元。

“‘物業+醫療’的聯姻聽起來具有戰略性。”有知情人士向中國商報記者透露，“國銳生活看好的是春雨醫生上億注冊用戶和幾十萬名簽約醫師的數據資產，盡管這些數據如何變現仍是未知數。”

春雨醫生的“賣身”并非孤例。2024年，另一家早期互聯網醫療平臺好大夫在線被螞蟻集團收購。

曾在2014年至2016年火爆一時的互聯網醫療投資熱潮正在“退燒”。當時，春雨醫生、微醫、丁香園等公司相繼獲得大額融資，行業融資總額一度超過200億元。如今，在資本市場上，互聯網醫療或正經歷價值重估，近兩三年內，多家頭部互聯網醫療企業股價跌幅均超過80%。

“我們曾以為互聯網能夠顛覆醫療行業，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醫療的本質可能根本不適合被顛覆。”一位不愿具名的互聯網醫療公司高管感慨地說，“2016年前后，投資人對互聯網醫療企業的期待是會出現很多家‘醫療領域的阿里巴巴’，而現在他們更關心我們下個季度能否盈利。”

“何時盈利”問題待解

國海證券發布的研究報告顯示，經過多年發展，互聯網醫療行業的商業模式逐漸清晰，分為三種主要類型：以阿里健康為代表的醫藥電商模式、以平安好醫生為代表的綜合服務平臺模式，以及以微醫為代表的HMO（健康維護組織）模式。

春雨醫生曾試圖在第三種模式上取得突破，但進展緩慢。上述互聯網醫療公司高管解釋，HMO模式需要打通醫療服務全鏈條，涉及醫保支付、醫療機構合作等多個復雜環節。

“我們嘗試過線上輕問診、線下診所、健康管理等多種變現路徑，結果發現只有線上賣藥勉強走得通，而那條賽道早被電商巨頭占據了。”春雨醫生前業務負責人對記者坦言。

春雨醫生近期發布的數據顯示，2023年、2024年和2025年前10個月，公司分別虧損957.2萬元、2294.9萬元、291.8萬元。

虧損也幾乎成為互聯網醫療企業難以擺脫的共同標簽。作為行業曾經的希望，微醫控股自2021年以來三次沖擊港交所，其虧損雖在收窄，但盈利之路依然漫長，直到2025年上半年才將虧損率控制在4.2%；平安好醫生2025年上半年的收入中，超過70%來自平安集團相關的金融端（F端）和企業端（B端）客戶。

有投資人直言：“LP（有限合伙人）現在更現實，只關心半年內能否看到現金流。”

有互聯網企業健康業務相關負責人曾告訴記者，醫療資源配置存在“不可能三角”難題（高質量、可及、便宜不可能同時實現），把這個難題搬上互聯網后，大家曾認為“醫療服務的成本降了，好的資源下沉了。”但是醫療服務的核心支付方——醫保基金對線上服務的覆蓋有限，而商業健康保險在中國市場仍處于發展初期，個人自費意愿受到多種因素制約。

行業未來可能“軟著陸”

隨著頭部互聯網醫療企業的“賣身”，行業正在尋找新的生存路徑。

國銳生活表示，計劃保留春雨醫生現有管理團隊，并聘請行業專家協助運營，將依托物業線下場景，將輕問診升級為“社區慢病管理+家庭醫生簽約+線下健康服務”的閉環模式。

“這可能是互聯網醫療‘軟著陸’的最佳路徑。”醫療行業分析師李斌認為，“互聯網醫療不再追求顛覆傳統醫療，而是成為傳統醫療體系的補充和延伸。”

“未來3至5年，可能會看到一批專注于細分領域的互聯網醫療企業存活下來。”醫療投資機構合伙人徐帆預測，“它們不會像當初想象的那樣成為平臺級公司，而是成為醫療體系中專業化的服務工具。”

“或許我們這一代人最大的貢獻，就是讓上億人接受了在線問診這個概念。”一位已經離開互聯網醫療行業的創業者在論壇發文感慨道，“這個行業的價值需要時間的沉淀，而我們可能只起到了‘拋磚引玉’的作用。”

當被問及是否還會投資互聯網醫療時，一位曾投資多家醫療初創公司的投資人告訴記者：“會，但不再期待它成為平臺級公司，而是成為醫療體系中一個高效的工具。”

業內也有聲音稱，春雨醫生、好大夫被收購，燒錢、虧錢的現狀結束了，也是一種“上岸”。這究竟是失敗的終點，還是行業成熟的開始？答案或許需要另一個十年來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