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我的金婚宴變成了散伙飯》邱華 趙建民

距離金婚宴還有七天。
我都想好了，吃席的時候就提離婚。
為五十年的婚姻，畫上句號。
我走到衣柜前，整理自己的床單和衣服。
既然決定離了，也沒必要再睡一張床。
這時，趙建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邱華！你怎么把主臥反鎖了？！”
“開門！你給我開門！”
趙建民用力拍著門板。
我沒理他，繼續把衣服放到行李箱里。
我的衣服不多，收拾起來很快。
當趙建民找到備用鑰匙，進到主臥時，行李箱也恰好整理完。
“你……你收拾行李干什么？你要去哪兒？”
趙建民坐在輪椅上，死死盯著行李箱。
神情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我拉著行李箱桿，靜靜的看著他，良久才開口：
“我要和你分居。”
“分居？！”
趙建民聲音陡然拔高，一臉不可置信。
“因為我說了你兩句，你就要跟我分居？”
“你是不是看我現在腿腳不利索，離不開人伺候，就想拿分居威脅我，想讓我服軟？”
“我告訴你，沒門！“
“你要是伺候不好我，我讓你死了也不能進我老趙家的祖墳！”
我都被氣笑了。
這理直氣壯索取伺候的嘴臉，我看了五十年。
以前我覺得是命。
可現在，只恨自己太軟弱。
“趙建民，我已經給兒子打電話了！辦金婚宴之前，就讓他伺候你！”
“我先搬到兒子家，住次臥！”
說完，我就推著行李要離開，卻被他雙手張開攔住。
“不行！你不能走！”
趙建民急聲道，
“趙磊是個大老爺們！他哪會伺候人？”
“再說了，老夫老妻了還分居？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我不想跟他廢話，推開他的手，徑直朝玄關走去。
“你給我回來！聽見沒有！回來！”
“你個沒良心的！我都花錢辦金婚宴了，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我才剛出院，你就要丟下我不管嗎？”
趙建民氣急敗壞，搖著輪椅追到電梯口。
我們爭執間。
電梯門叮一聲開了。
是兒子趙磊和兒媳鄧佳。
我們住在同一棟樓，只是樓層不同。
他們住28樓，我們住8樓。
原以為趙磊是來幫我拿行李的。
可他開口就想當和事佬。
“媽，你和爸都結婚五十年了，怎么老了老了還要分居呢？”
“你不知道，親戚聽說你們要辦金婚宴，都羨慕死了！”
“是嗎？”
“當然！”
趙磊沒聽不出我語氣里的嘲諷。
只當我有了松動，繼續勸導：
“媽，都說老人有三寶：老伴、老友、老本?！?br/>“你和爸能走到金婚，這多好呀！何必為了一點小事傷了感情！”
“老本老友倒是可以有，”我頓了頓，意有所指，“至于老伴，那得看人?！?br/>說完，我推著行李箱進了電梯，按下28層。
趙磊還想說什么，鄧佳給她使了個眼色，便跟著我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閉的瞬間。
我聽見趙磊抱怨道：
“爸，你能不能改改脾氣？我媽脾氣都夠好了！都能被你氣的鬧分居！”
趙建民死鴨子嘴硬，把脖子一梗。
“我脾氣不好，她脾氣好，她忍一忍怎么了？”
“說到底，她就是沒你親媽有容人之量！”
“如果慧心還活著，絕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跟我分居！”
我心累的閉上眼睛。
五十年了。
我在這個家，處處被對比被挑剔。
這樣的金婚不要也罷。

住在兒子家的當晚。
兒媳鄧佳幫我鋪床時，總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是個直性子，便拉著她坐下聊家常：
“想說什么就說吧，不用顧忌那么多！”
受到我的鼓舞，鄧佳這才一吐為快。
“媽，我就是不明白，你是怎么和爸堅持五十年的？”
“爸一天到晚也不關心你，就知道吼你！還總拿趙磊親媽跟你做比較！”
“和爸這種人過日子太累了！太壓抑了！要是我，五分鐘都堅持不了！”
我聽后只是無奈的笑笑。
鄧佳雖然也年紀不小了，但還是無法理解我們這一代的感情。
老一輩的離婚率低，基本上都是靠女人在忍。
不是我們不清醒，而是太清醒。
太知道女人在那個年代的身不由己。
所以沒法離。
哪怕是當代，很多女人還是會選擇孩子成家立業了。
才敢提出離婚。
那晚我們聊了很多。
越聊我越羨慕當代女人的獨立。
睡夢中，鄧佳的話還在耳邊縈繞。
她問：我對這五十年婚姻的總結。
我想了想，五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一定要總結的話，可能就四個字：
一言難盡。
“你和爸以為辦了金婚宴，婆婆就不再追究遺囑的事了嗎？”
“我看她這次被傷透心了！”
迷迷糊糊剛睡醒，客廳里就傳來鄧佳和趙磊說話的聲音。
“我能怎么辦呀？”趙磊壓低聲音，嘆了口氣。
“慧心可是我親媽，為了生我沒了命！我總不能讓我親媽當孤魂野鬼吧！”
“要我說，就是邱華媽媽不懂事！她又不是原配，先來后到也輪不到她跟我爸合葬呀！”
我聞言再次閉上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淚。
其實，我從不指望趙磊會跟我一條心。
畢竟，趙建民一直給他洗腦。
說慧心是為了生他才死的。
說慧心如果活著，肯定比我對他更好。
潛移默化里，讓趙磊和我有了嫌隙。
不過，趙磊算是孝順的。
我知足。
客廳里，趙磊越說越激動，不禁提高音量。
鄧佳怕被我聽到，趕緊捂住他的嘴。
“你小聲點！我跟你說，媽有點不對勁兒，弄不好，要跟爸離婚！”
趙磊不以為意。
“你想多了！“
“媽就是因為遺囑的事，再加上被我爸說了兩句，不高興了！過兩天就搬回去了！”
“再說了，媽要是真想離婚，也不會同意辦金婚宴！”
鄧佳想想也是。
其實，我要辦金婚宴。
不是為了慶祝金婚。
而是為了慶祝恢復單身。
是為了跟過去的五十年，做一個鄭重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