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當我第一眼看到“閔超”這個名字掛在浙江大學“百人計劃”研究員的公示名單上時,我下意識地去揉了揉眼睛。
不是因為他年輕——99年出生,26歲,雖然嫩得能掐出水,但在如今“天才少年”頻出的時代,倒也不算絕無僅有。
真正讓我后背一涼,甚至感到一種生理性“違和感”的,是那兩個簡單得刺眼的時間節(jié)點:
2023年博士入學,2025年10月擬錄用為博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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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看錯。在這短短兩年,或者說不到730天的時間里,絕大多數(shù)博士生還在為選題焦頭爛額,還在被導師罵得懷疑人生,還在因為這周的組會匯報沒東西講而整夜失眠。
而這位閔超同學,已經(jīng)完成了從“博士新生”到“雙一流高校博導”的階級躍遷。
這不禁讓人想問:這是坐了火箭,還是有人給他裝了“電梯”?
我想先聊聊這“兩年”意味著什么。
在理工科,如果一個天才少年兩三天跑出一個驚天數(shù)據(jù),發(fā)一篇《Nature》或《Science》,大家會跪地膜拜。因為自然科學講究“硬碰硬”,數(shù)據(jù)在那擺著,誰也賴不掉。
但閔超所在的學科是哲學/馬克思主義理論。
學文科的朋友都知道,文科博士的論文,那是真的像“生孩子”一樣難。它不需要實驗室,但它需要閱歷,需要沉淀,需要把書讀厚了再讀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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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閔超交出的答卷是:2年,約6篇核心期刊(C刊/權威刊)。且多為獨著或第一作者。
這是什么概念?
在現(xiàn)在的學術評價體系里,很多985高校的文科博士,憋了三四年,能發(fā)出一篇C刊,就能燒高香求畢業(yè)了。發(fā)兩篇,那是優(yōu)秀畢業(yè)生。發(fā)六篇?這在文科領域,幾乎是“神跡”。
而且,文科發(fā)刊,大家心照不宣的一點是:它極度依賴“圈子”。
你的導師是誰?你的師門在哪個山頭?你的觀點是否符合主流話語體系?這些看不見的“軟實力”,往往比文章本身的質量更能決定稿件的命運。
所以,當一個26歲的年輕人,在最講究資歷和積淀的文科領域,以一種“屠榜”的姿態(tài)出現(xiàn)時,公眾的質疑幾乎是本能的:
這到底是海量的才華溢了出來,還是背后的資源溢了出來?
大家可能沒幾個人關注到這次任命的一個細節(jié):“百人計劃”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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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浙大,乃至全國頂尖高校,“百人計劃”通常是給那些在海外摸爬滾打多年、有成熟教職經(jīng)驗、甚至已經(jīng)成名成家的學者的。它是一張“高門檻”的入場券。
給一個應屆博士生,而且是本校“土博”,這本身就是一種極罕見的“破格”。
雖然高校確實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條款,但這種破格的邊界在哪里?
更讓我覺得荒誕的是“博導”這個身份。
博導,全稱是“博士生指導教師”。請注意,重點不在“博”,而在“導”。
“導”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你要有學術品味,要有方向把控能力,更要有對學生人生的指引能力。
一個26歲的年輕人,自己的人生閱歷尚且單薄,剛剛脫離學生身份,甚至可能比他帶的博士生年紀還小。他自己的人生還沒活明白,怎么去給另一個迷茫的靈魂“指點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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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像是一個剛拿到駕照兩年的新手,因為在賽道上跑得快,駕校立馬聘請他當總教練,讓他去教別人開大巴車。
你敢坐這輛車嗎?
這種任命,看似是對天才的禮遇,實則是對“教育者”這一神圣角色的功能化和工具化。在學校眼里,他或許已經(jīng)不是一個老師,而是一個“論文生產機器”。
如果你以為這只是浙大“愛才心切”,那你可能太天真了。
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這其實是高校之間的一場“帽子賭局”。
現(xiàn)在的學術圈,內卷程度不亞于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高校要排名,要經(jīng)費,要資源,靠什么?靠“帽子”——優(yōu)青、杰青、長江學者等國家級人才頭銜。
這些頭銜都有嚴格的年齡限制(例如優(yōu)青通常要求男性38歲以下,女性40歲以下)。
這時候,閔超的“價值”就體現(xiàn)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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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輕(26歲),產出高(2年6篇C刊)。如果現(xiàn)在給他博導資格,給他頂級資源堆砌,讓他再沖幾年,他極有可能在30歲出頭就拿下“優(yōu)青”這頂帽子。
對于學校來說,這是一筆風險投資,也是一種“養(yǎng)蠱”。
他們需要的不是一個循循善誘的教育家,而是一個能快速變現(xiàn)、能搶奪資源的“學術績優(yōu)股”。
為了這個KPI,所謂的“常規(guī)學制”,所謂的“教學經(jīng)驗”,所謂的“師資博后過渡期”,統(tǒng)統(tǒng)可以為之讓路。
這才是最讓人寒心的地方。
當規(guī)則變得充滿彈性,當“破格”變成一種為了KPI的特權,那些老老實實坐冷板凳、沒有大腿可抱、沒有資源加持的寒門博士,他們的路,只會越走越窄。
我們質疑閔超,并不是出于嫉妒。
如果他真的天賦異稟,能像維特根斯坦那樣20多歲寫出《邏輯哲學論》,哪怕讓他直接當院長,我們也服氣。
我們擔心的,是“天才”這個標簽,變成了權力尋租的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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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科這種主觀性極強的評價體系里,如果“潛力”的解釋權完全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中,如果沒有公開透明的聽證,沒有同行評議的嚴苛審視,那么“不拘一格”很容易就會滑向“任人唯親”。
這就像是一個黑箱游戲。箱子打開,跳出來一個神童,學校告訴你“他是天才”。但箱子怎么造的?里面有沒有暗格?有沒有人托舉?如果你問,就是你“酸”。
閔超或許真的很優(yōu)秀,這一點我們不否認。
但學術不僅僅是幾篇C刊的堆砌,更不是高校排行榜上的數(shù)字游戲。它是人類智慧的傳承,是幾十年的冷板凳,是對真理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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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26歲的年輕人,被整個體制推上神壇,不僅是對他個人的“拔苗助長”,更是對整個學術生態(tài)的一種“轉基因”實驗。
它向所有的年輕學者釋放了一個危險的信號:只要跑得足夠快,只要能發(fā)文章,你就可以無視規(guī)律,跨越階層。
這種急功近利的風氣,比一兩篇注水的論文,更能在根本上腐蝕我們的大學精神。
我只希望,若干年后,當我們提起閔超,想到的不是今天的這場爭議,而是他真正為中國哲學界帶來的思想震動。
但愿,這不僅僅是一場為了“帽子”而進行的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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