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南開區的胡同里,韓云正蹲在地上疊紙錢。
旁邊哭哭啼啼的家屬突然問,"韓姐,我媽走得急,沒留話,她是不是怪我?"韓云把疊好的紙錢碼整齊,抬頭說,"你昨天給她剪指甲時,她攥了你手一下,那就是話了。
"這是她當"大了"的第15年,從爺爺到父親再到她,三代人都在干這行給逝者辦白事,給活人解心結。
她去年出了本書叫《花落了》,書里沒講什么大道理,凈是些葬禮上的家長里短,卻讓人看完心里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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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云的爺爺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大了",那會兒胡同里沒殯葬服務中心,誰家老人咽氣,先得把門板卸下來當停靈床,這叫"床板兒"。
爺爺總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腰上系根紅繩,手里捏著本泛黃的《喪儀便覽》,"哭什么?人老了就是瓜熟蒂落。
"他常一邊給逝者梳頭,一邊勸哭癱的家屬,"趕緊燒壺熱水,給逝者擦擦臉,讓他干干凈凈走。"
父親接棒時,胡同里的白事已經悄悄變了樣,紙人紙馬少了,花圈多了,吹鼓手的嗩吶換成了電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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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父親還是守著老規矩,逝者頭朝西,腳朝東,靈前擺三樣點心薩其馬、蜜供、自來紅,"這是老例兒,"父親總說,"規矩在,人心就穩。
韓云小時候跟著父親去幫忙,最記得有戶人家辦白事,院里擺著逝者生前種的月季,開花正艷,"人走了,花還開著,挺有意思。"
父親走的時候,卻把自己的后事拆得稀碎,他提前寫好紙條,不設靈堂,不燒紙活,骨灰撒海里。
韓云那會兒剛當"大了"沒幾年,跟父親吵,"您一輩子給別人辦白事,自己怎么這么將就?"父親笑,"我辦了一輩子熱鬧,自己想清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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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葬那天,風把骨灰揚出去的瞬間,旁邊釣魚的大哥喊,"嘿!你們這喂魚呢?"韓云沒生氣,反而笑了父親要是聽見,保準回一句,"魚吃了,也算回歸自然了。"
2018年夏天,韓云接到個特殊活兒,給一個8歲的小男孩辦葬禮,孩子生前最愛蜘蛛俠,媽媽哭著求,"能不能讓他穿蜘蛛俠衣服走?"韓云跑了三家壽衣店,終于找到件小號的蜘蛛俠童裝。
入殮時,她把孩子的蜘蛛俠面具放在胸口,"這樣他到那邊,還是那個能打怪獸的小英雄。
"出殯那天,送葬的小朋友們都戴著蜘蛛俠面具,哭聲里摻著"蜘蛛俠再見"的喊聲,韓云突然覺得,死亡好像沒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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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蜘蛛俠葬禮更戳心的,是花貓的事,花貓是韓云的中學同學,倆人逃課去網吧,被老師抓包,花貓總替她背鍋。
后來花貓沒考上大學,在工地打零工,23歲那年,在公廁里被發現時,人已經涼了。
韓云是第一個趕到的,她蹲在地上,看著老同學睜著眼,突然想起小時候花貓說,"以后我死了,你得給我辦個體面的葬禮。
"那是她第一次獨立主持白事,沒按老規矩來,放了花貓最愛聽的《海闊天空》,"他活著沒痛快過,走的時候,得聽首自己喜歡的歌。,當"大了"久了,韓云最煩的是老規矩里的"男女有別"。
有回給一位老奶奶辦葬禮,家族長輩說"女的不能摔喪盆",非要讓遠房的侄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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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云直接把喪盆塞到老奶奶女兒手里:"她給老太太洗了一輩子腳,摔個盆還沒資格?"最后女兒摔了盆,哭著說:"媽,我送您走。
"韓云在《花落了》里寫,"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逝者最想看見的,是真心待他的人,不是那些冷冰冰的規矩。"
現在的韓云,還是天天泡在白事里,上個月有個老爺子走了,生前愛喝酒,兒子偷偷往骨灰盒里塞了瓶二鍋頭。
韓云沒攔著,"到那邊跟老伙計喝兩杯,挺好,"她常跟人說,"死亡就是一陣風刮過,吹落了花,但花落在地上,能當肥料,明年還能開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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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了》出版后,有讀者問她:"你見了這么多生死,到底怕不怕死?"韓云笑,"怕啥?我連自己的葬禮都想好了放《最炫民族風》,誰哭就罰誰喝酒。"
我們這代人總把死亡當洪水猛獸,躲著不談,可韓云用三代人的經歷告訴我們:生死之外無大事,而死亡,其實也是件小事。
就像她父親說的,瓜熟蒂落,花開花落,都是自然事兒。
與其怕著,不如好好活著,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愛的愛,別等花落了,才想起沒聞過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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